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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莊少衾抽空回了一趟清虛觀,葉甜還在生他的氣,他只能去找河蚌,河蚌見到他來倒是歡喜,“少衾,你看知觀氣色是不是好多了?”

  莊少衾替他把脈,只覺其體內元氣充盈更勝以往,不免也有幾分喜悅,“希望師兄早點醒來。”

  河蚌貼著容塵子的胳膊,眸光如水,“一定會的。”

  莊少衾卻還想問別的事,“你……到底如何取先皇心頭血的?”

  河蚌為容塵子擦完手臉,將毛巾遞給玉骨,“很簡單呀,我託夢給一個孩子的父親,告訴他如果新帝繼位會大赦天下,他的孩子也會得救。順便給我了他一根竹筒,教了他一個隱身咒。他很聰明,用隱身咒潛進宮裡,把皇帝殺了,我順便取了一碗心頭血。”

  莊少衾也暗暗捏了一把汗,“何盼,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河蚌毫不在意,“問。”

  “上次,王上夢見群蟻噬蛇,是不是你搞得鬼?”

  河蚌望了他一眼,淺笑不語。莊少衾到吸了一口涼氣,“我一直奇怪,皇上祖陵本就是季度機密之事,那鳴蛇受傷之後自顧不暇,怎麼會找到這裡。你故意將皇陵位置透露給它,引它前去。又託夢給聖上令我等前去降伏,就是為了讓龍氣融化它身上的邪氣,待百餘年後皇朝氣數一盡,便可將它帶出,重新修行。這打的倒也是個好主意。”

  “這有什麼錯?將鳴蛇關人皇陵,至少可延王朝國運五十年,我本沒打算害他,若不是他擅自開啟皇陵機關,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害知觀魂魄受損,我又何必取他一碗心頭血?”河蚌摸摸容塵子額頭,又在自己額頭試了試溫度,語笑嫣然,“這就是因果,此事說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

  莊少衾看了眼榻上沉睡不醒的容塵子,“你對那個魚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哪怕只剩一絲殘魂也這般眷戀不舍。”

  河蚌垂眸,“少衾,我和你們不同。你們心很大,可以裝很多很多人,可我的心很小,裡面能裝的太少。所以裝在裡面的每個人都特別特別重要。”

  “只是……你還是放棄了他。”莊少衾輕聲嘆氣,河蚌卻已經釋然,“我說過了,心很小,裝的也少啊。有人要進來,自然就有人必須出去。”

  她將臉貼在容塵子臉頰,笑得又得意又狡猾,“你現在只管可憐我吧,等知觀醒過來,你可就只能眼紅我了!”

  莊少衾也帶了一絲笑,目光卻是看向榻上的容塵子,“其實我現在有些眼紅師兄。”

  這個冬天,於琰真人開始咳血,葉甜和他的弟子衣不解帶地照顧,莊少衾也很忙,宮中新帝初初登基,他地位不穩,難免還要多多用心。

  容塵子這邊自然就只有河蚌照顧了,河蚌日日為他汲取靈氣,如今他體內龍氣流轉順暢,只是整個人仍然沒有意識。

  於琰真人拄著拐杖進門,在他榻邊坐下來,他鬍子都白了,眼看活不到來年冬天的燕子,清玄跟在他身後,也是愁眉不展。於琰真人再度替容塵子把脈,不知道怎麼回事,容塵子體內竟然適應了龍氣,如今內息順暢,靈氣充沛、卻一直不醒。

  他長吁短嘆地坐了一陣,冷不丁,那條被河蚌取名何為的三眼蛇爬了進來。見河蚌不在,它多少有些失望,又見於琰真人一副愁雲慘澹的模樣,不由得就要開導一番,“真人,依我看哪,知觀現在已經復元了,說不定啪的一下,就給氣醒了!”

  於琰真人對河蚌沒好感,對它更沒好感——道門本就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豈能與妖物為伍?這時候他也對何為的話聽若未聞。

  好在何為臉皮不薄,也不以為意,“清玄,俺師傅呢?”

  清玄視它為師弟,倒是和氣得多,“師……咳,陛下最近經常不在,好像在採集靈氣,你去後山看看吧。”

  何為應了一聲,隨後就爬向後山,翹得老高的蛇尾巴上還掛著一條乾魚。

  何為走後,清玄低聲道:“真人,晚輩覺著這何為說得也有道理,說不定刺激師父一下……師父還真醒了呢?”

  於琰真人也是沒有辦法了,病急亂投醫,他輕嘆一聲,只要別太胡鬧,且作一試吧。

  小道士把所有能刺激容塵子的事都想了個遍,於是先有清玄推開門,老遠就嚷:“師父師父,咱們膳堂的水缸著火了,師父你快醒醒啊!”

  後有清素緊跟,“師父師父,鳴蛇又出來吃人了!”

  隨後又有清韻衝進來,“師父師父,官府要買下清虛觀開洗腳城啦……”

  如此折騰了三天,容塵子依然沒有醒轉。

  這一天,河蚌趁著外面日頭暖和,將容塵子搬到院子裡曬太陽。她坐在池子邊玩水,池裡從南海觀音處偷摘過來的荷花終年不謝,河蚌在池邊陪容塵子坐了一會兒,見左右無人,開始偷偷脫衣服。

  她皮肉細嫩,本就不喜歡衣物的束縛,現在無人管束,更加無所顧忌,再加之天氣暖和,有水有陽光,難免她就想泡泡水。她趴在容塵子身上,左右望望,“你還不醒啊?”容塵子自然沒有反應,河蚌索性將衣裙一件一件擱在他身上,“那你幫我抱著衣服吧。”

  她三兩下脫得清潔溜溜,魚兒一樣悄無聲息地入了水。在水中嬉戲遊玩一陣,她出得水面,淡金色的陽光調和了水光,為她鍍上一層柔美的光暈。如絲黑髮被水浸濕,緊緊貼在身上,黑白交加,更襯得肌膚如玉。她伸了個懶腰,足尖一點站在一朵荷花上,雙手掐訣緩緩吐出一顆比珍珠更圓潤通透的明珠。

  此珠虛浮於她雙手之上,周圍所有陽光仿佛都被它吸引,緩緩注入它體內,它光芒流轉,五彩斑斕。

  “何盼!”河蚌正吸收日之精華,突然身後一聲怒喝,她回過去頭,見藤椅上容塵子一臉怒容,“你……光天化日,你竟穿成這樣!讓人撞見如何是好?”

  河蚌收回內丹,歪著腦袋看他,“穿成哪樣?我明明什麼都沒穿!”

  容塵子肉體久未活動,有些不靈便。他吃力地站起身來,指著河蚌的手氣得直抖,“你給我上來!快把衣服穿好!”

  河蚌站在荷花上一動不動,這一切太像一場夢,她怕稍微一動就會醒來,醒來後容塵子仍躺在躺椅上,任她百般呼喚,不言不語。

  而容塵子的聲音將其餘人給招了來,先是守在外面的玉骨,她奔進來聲音更大,“知觀!知觀你終於醒了!”

  容塵子懷裡還抱著河蚌的衣裳,他只怕玉骨的聲音引來別人,更是氣急敗壞,也不敢大聲說話,只得壓低聲訓,“我剛醒過來你就要把我氣死是不是?”

  河蚌眯著眼睛想了想,終於輕輕一躍跳到池邊,容塵子趕緊用外衣將她裹住。隨後進來的是清玄、清素,二人也不顧禮儀,一把抱住容塵子,只叫了聲師父,就再說不出話。

  隨後葉甜也奔了進來,整個清虛觀都被驚動。容塵子卻在想別的事:“給我回房,馬上把衣服穿好!”河蚌轉身往臥房跑,容塵子趕緊又補了一句,“去密室換!”

  於琰真人聞得動靜,也匆匆趕來,容塵子任他們圍觀,這一番醒來,大家都有許多話要說。容塵子見於琰真人和葉甜都憔悴不堪,自是愧疚心酸。他跪在於琰真人腳下,“晚輩無能,令真人費心了。”

  於琰真人伸手將他扶起來,眼眶溫熱,“無恙就好,無恙就好。”

  “師哥!”葉甜緊緊抱住他,眼淚沾濕了他的衣裳。容塵子拍拍她的背,也是低聲安撫,“沒事了,這段日子……難為你們了。”

  眾人又說了許多話,終是擔心他的身體,於琰真人將其餘人都趕了出去,“你自行運氣,查看體內是否還有異樣。”

  容塵子點頭,於琰真人也出了房門,順手帶上了門。

  容塵子立刻按下房中的山松圖,進得密室。河蚌還裹著一件衣服坐在床上,正對著一床的衣服糾結,容塵子皺緊眉頭,“還沒換好?”

  河蚌委屈得不得了,“人家在想哪套衣服最好看嘛!”

  容塵子的心霎時變得無比柔軟,他上前將河蚌緊緊抱在懷裡,“小何穿什麼都好看,都最好看。”

  過了很久很久,河蚌才回抱他,“知觀,你不會再走了吧?”

  “不會,”容塵子輕輕吻過她的額頭,“再也不會了。”

  河蚌張口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如果下次你再離開的話,走之前一劍把我殺了吧。”

  容塵子心刺如針,“傻話。”

  容塵子剛剛甦醒,道門、故交、善信,前來探望的人不計其數。於琰真人卻突然精神起來,他們始終擔心容塵子的身體,也就將這些人擋在門外。

  容塵子的身體已經無礙,卻也極少見客。河蚌最近格外黏他,一次他替河蚌擦殼,突然驚覺她瘦了好多,連殼都小了。他心中暗驚,方才注意到她晚上總是睡不好,最近吃的也少。

  容塵子安排清韻天天做拿手菜,也裝作看不見玉骨做葷食,可她依舊吃不多,天天黏在他身邊,不見片刻也要四處尋找。

  夜深人靜,她又翻來覆去不肯睡。容塵子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安撫,“我在這裡,睡吧。”

  河蚌嘟著嘴,“睡不著,會不會我睡著了,你也睡著了,然後你又不醒了。”

  容塵子伸出手讓她舔,“要怎麼樣才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河蚌攬著他的脖子,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看他,“要不我把你吃了吧?吞進肚子裡,省得再想。”

  容塵子解開衣領的系扣,翻身壓住河蚌,很是大方,“吃吧。”

  房裡的燈被熄去,好久好久才傳出河蚌的聲音,“我是說用腦袋上這張嘴吃,討厭!”

  次日,天還沒亮,容塵子睜開眼睛,發現河蚌已經睜著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他不知道多久了。以往只要夜間有活動,她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容塵子起身著衣,許久之後他將河蚌扯起來,語聲像發誓一般鄭重,“如果此後你我再有分離,我會在離開之前殺了你!”

  河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容塵子初醒來,難免要考核弟子武藝和道法修為,再加上各路賀客,他至交好友甚多,實在是疲於應付。

  夜間,葉甜做了許多吃的,清韻更是大顯神通,擺了滿滿一桌吃的。所有的小道士都聚集在膳堂里。沉寂已久的清虛觀終於重又現了歡聲笑語。席間於琰真人居上,容塵子坐在他右手方,河蚌自然是坐在容塵子身邊。

  “體內真氣流轉如何?”於琰真人神色和藹,連面上的病態也去了幾分。

  “勞煩真人關心,一切無恙。”容塵子恭恭敬敬地回答,於琰真人也放了心,“日後行事須慎之又慎,萬不可再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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