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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中的陰冷浸入每一個人心底,更可怖的是滿地的橫屍。身後的人,有參與過城郊那場大火的,可是難以相信。屍妖,果然是不祥之物。

  樹枝上的人只是皓腕微動,滿地沉睡的屍體竟然緩緩地開始站起來。人群中一陣慌亂,釋信念動心經,喝一聲快走!!

  洪亮的梵音,牽制了召喚,但僅是緩解而已。樹枝上的屍妖帶著沒有任何意義的笑,眸中藍光陡盛。釋信的嘴角,有鮮紅的血蜿蜒而下。

  林中的溫度驟然再降,於是樹上的人雙手環了胸,她,依然是怕冷的。可是若沒有溫暖,又何必畏寒呢?

  地上的屍體終於全部站起來,藍色的眼眸空洞無物,動作僵硬機械卻詭異。眼看著它們緩緩接近,眾人拔刀,刀砍在屍體上,如切腐木。

  她只是原地站著,緩緩地打量著眾人,於是人群里,終於有人迷離地走過去。釋信竭力阻止,卻劣勢漸顯。

  一地的血腥,一地的斷肢,一地的活屍,紫霧樹海的紅雨中,一片人間地獄。

  她遙遙站在梨枝上,瀲灩的紅裝中皓腕賽霜。緩緩降落地上,紅雨中如若誤落凡塵的仙子。她執了迷離中伸過來的手,獠牙森森,嵌入跳動的脖間,於是有血如絲順著衣領滑落。

  “離兒!”游白喃喃地喚,那個人聽若未聞,如同那不是她的名字。

  “游白,帶他們離開!”釋信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游白轉頭,儘管天色很暗,可是釋信依然看見他眼裡閃動的光。

  “她忘記了。連她的名字……也忘記了。”這句話似在對釋信說,也似自言自語。那襲紅衣,蒼白的長髮,再也看不到昔日弱不禁風的離兒,那是屍妖,一個屍妖。

  “帶他們走!”釋信幾乎搖晃著他,焦急地道。游白回身,才發現剛才還站在身後的夥伴已經大部分變成活屍,攻擊著自己人。

  游白只是怔了一秒,已經一手帶了傷重的釋信,飛身躍出人群,在利用幾處同伴擋過攻擊後,幾個起落,繞開了活屍的包圍。

  不顧手上釋信的掙扎,他回身再望那個身影,她的指尖長長的伸入一顆頭顱,有紅白相間的腦漿沾在指上,而那個人的眼裡,是單純的獵食的快樂,依然如清水般純澈。

  紫霧樹海的林外,釋信一臉震怒:“游白施主,你竟然為貧僧丟下這麼多人!”

  游白一向圓滑有度,特別是在這些大人物面前,可是這次,他嘴角似嘲諷:“我只救有用的人。”

  釋信沉默,林里的殺聲,慘叫聲漸漸淡去,林外的陽光卻是燦爛的,斑駁陸離的光在指尖跳躍。

  游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冷淡地道:“南宮傲有辦法。”

  釋信看著他大步離開,似在逃離什麼東西一樣。游白的輕功一向不錯的,可是這次卻有什麼東西沉重在心裡。

  南宮世家。

  南宮傲依舊一身黑衣,眉宇間沉穩的氣勢,很難讓人想到當年那種沖天一怒為紅顏的豪情。只是那個叫離兒的屍妖成了整個南宮世家的禁忌,梨花別院他不准任何踏進去,一糙一木,一桌一椅,哪怕再忙也是他親自動手整理。

  眼見著南宮家族勢力的逐步擴散,前來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可是南宮老夫人不敢跟她的兒子提起。府里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可能是藏在心裡了。直到那年中秋,院裡的珠兒忽然問了一聲:“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小姐呢?”

  一屋子的人都變了臉色,南宮老夫人正欲喝斥,就見南宮傲淡笑著攬了珠兒入懷。那是自那個屍妖離開之後,他第一次要女人陪宿。

  從此南宮世家,珠兒成了少爺的新寵。南宮傲寵她比之前的離兒更甚,只是南宮延有次對南宮老夫人輕輕說了一句:“倒是寵得不像情人。”

  南宮老夫人是高興的,雖然她也自覺對不住離兒,可是要她拿她唯一的兒子去換這份歉疚,是萬萬不願的。

  ***

  游白回到南宮大宅的時候,釋信已經到了。林中的人,有幾個武功高強的跑了出來,只是一身傷痕,人不像人。

  南宮傲的手停在院中的梨花上,轉身顧釋信,淡淡地重複一遍:“紫霧樹海?”

  游白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南宮傲的視線繼續停留在潔白的梨花上,這些年一直對自己說忘記了。可是舊事重提,心還是會痛。

  以釋信大師的名號廣發了武林帖。那一夜,南宮傲一個人呆在梨花別院。院中的花開得張狂熱烈,卻充斥著花開無人賞的寂寞。

  南宮延在月色下走進來,南宮傲沒有回身,若是以往,他是絕對不會讓人走進這個地方的。

  南宮延驚覺不對,待上前的時候,才看清他的臉色已經慘白,唇角有血涌如注,卻只是一手死死地按住胸口,咬著牙不說話。

  南宮延將手按在他背心,功力尚未輸入,已有一股反噬cháo水般襲來,迫得他立刻撤手。

  “冰蠶烈火!”震驚地念這四個字,這功力果然霸道。南宮延拉了南宮傲在樹下的小石凳上坐下來。南宮傲持壺,不管不顧地灌了好幾杯下去,才嗆得咳出來。

  “不要再想了!調息一下!”南宮延嚴肅地道,冰蠶烈火若修習到一定程度,決不可動情,否則血流倒轉,整個人如受分經挫骨之刑一般。

  南宮傲依然猛烈地咳嗽,咳著咳著便笑了。

  “傲兒,這是何苦。”南宮老夫人站在門口,已是很久,這聲聽起來,像一聲嘆息。

  “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南宮傲又倒了一杯酒,冷然道。南宮老夫人沉默了,目光看向南宮延,南宮延也正看著她,昔日那個嬌縱的大小姐,如今已是風華漸逝。而昔日一腔熱血的少年,如今已是風燭之年。感情這東西,有時候很難說是誰對不起誰。

  “出去吧。”南宮傲冷然的揮袖,南宮延輕嘆了一聲,出門的時候順手帶了南宮老夫人一把。

  半個月之後,武林大會商量結果,南宮延列出了詳細的計劃,眾門派均無異議,一致同意服從南宮的安排。

  在附近的幾個村莊安排了人,準備好,南宮延向南宮傲點頭示意。

  南宮傲轉身出村,村口游白叫住他,有些吞吞吐吐:“傲!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離兒了。”

  南宮傲連腳步也沒有停一下。

  紫霧樹海就在眼前,南宮傲卻在林外站了很久很久。踩著滿地枯枝進去,正午的艷陽,被林影掩去,林中的紅雨落在他的黑衣上,一點一點的涼意從毛孔滲進去。

  腳步聲驚動了她罷,她靠著那株梨樹,藍眸睜開,靜靜地看他走過來。

  視線的對望,淡漠了已逝的時光。南宮傲突然覺得是不是上次月夜的一別只是一場夢,他在離別的中途迴轉,她依然在樹下等候?

  她藍眸中流轉著光,讓南宮傲冷卻已久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可是滿地的殘屍讓南宮傲知道那不是夢。

  紅雨中他輕輕地喚:“離兒?”

  樹下的人依然聽若未聞,卻是緩緩站起了身,

  她的目光追隨著他,慢慢地靠近,絕美的唇溢了一絲甜笑,如若清水的目光含了些暖意,她緩緩地向他伸出雙手,南宮傲忍著胸口的劇痛,含著溫柔地笑意慢慢靠近她。

  他突然想,如果時間重來,那夜沒有離開。那麼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手與手交握,一雙粗糙寬厚,一雙細膩卻冰涼。她抬眼看他,於是南宮傲含笑輕撫她的白髮,胸口的劇痛在臉上看不出分毫。

  幾乎來不及反應的,她的吻落在南宮傲唇邊,眼眸中完全不見了初時的鋒利,如一灣淺淺的湖泊。幾乎僵硬地伸手抱住他,南宮傲只覺得冷意入骨,卻是輕輕地鬆開了握著冰蠶烈火刃的手。

  ***

  那舌尖也是冰寒的,可是南宮傲的血依然沸騰著。他反手將她攬進懷裡,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說不定會忍不住在這裡要了她。

  輕輕抱著她,往林外走去,當天光漸亮,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卻有什麼勝過了這烈日的光采,小小的手緊緊握了南宮傲腰側的黑衣,她把頭埋進他懷裡,避開襲來的強光。

  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她一直很喜歡,可是此刻,她只覺得灼熱。微閉眼看著南宮傲,他冷硬的容顏模糊在深重的光暈里,於是她臉上綻開甜甜的笑。

  那笑真的很甜,甜到他不敢低頭去看。

  從紫霧樹海到越莊,一條路崎嶇坎坷,南宮傲堅持抱著她,那山石嶙峋的小道,偶爾幾聲清脆的鳥鳴,懷裡的人呼吸清淺,風過山澗,忽然的,就希望眼前的路,永遠永遠沒有盡頭。

  可是這世界,有什麼沒有盡頭?

  越莊的曠野,他輕輕地將她放在地上,陽光襯著她的紅裝,耀目得讓人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而她不說話,只是凝視他的眼,然後慢慢地垂下頭,眼裡的光采漸漸黯淡下去,緊握在他腰側的手緩緩鬆開,白髮蒼涼如雪,遮住了她的臉。

  咬著唇,他抽身而去,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於是手心中,最後一絲白髮滑落,從此以後,斷了這段苦澀,斷了所有的糾葛。

  隨著陣法的催動,降魔咒從八卦狀的墨線中顯現出來。那紅衣白髮的身影只是那麼安靜地站著,目光如水,在人群中搜索。

  黑色的墨線纏上瀲灩的紅裝,眾人的目光是恐怖至極的,八個人從八個方向死死地勒緊不知什麼材質的墨線,在所有人心裡,這是一隻屍妖,這隻屍妖是會喝人血食人腦髓的,如果它逃掉了,是會再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

  那冰藍的眼眸卻是迷茫的,在交錯的墨線中,她向那個黑色的身影緩緩伸出雙手,當刺鼻的火油倒下來,將紅裝浸透的時候,藍光如鋒利的碎片,划過在場每一個人。

  她的喉頭髮出野獸般的低嚎,手一攏,八根墨線交織在一起,烈烈的火把落下來,只是一瞬間,八個人似乎凌空而起,跌入漫天大火。火光中,紅衣瀲灩若血,她站在火舌之上,本該讓人驚恐萬狀的氣質,然而目光卻是悲傷而恐懼的。

  回眸注視著他,她的目光如雨幕重簾的淒涼,獠牙微微勾出唇角,下面的大火越燒越烈,她只是注視著南宮傲,風鼓動紅衣,詭異莫名。

  南宮延終是按捺不住,持劍直刺過去。直逼要穴的劍風,她只一揮手,全然擋去,然後是殺戮,無數人墜落大火,她慢慢地清除障礙,走向南宮傲。

  於是,他終於抬頭看她,冰蠶烈火刃握在手裡,竟然也是藍色,藍色的薄刃,冷意冰凍了時光。

  激烈的交手,畫面定格,那柄薄刃穿透她的胸口,沒有血,她鋒利的指甲握住他執刀的手,那樣近的對視,目光如刀,划過那些日子的夜夜相守。紅裝上蒼白如雪的長髮,那樣的寂寞廖落。

  她緩緩地伸手,觸摸那冷硬的輪廓,南宮傲閉上眼睛,任玉手滑過臉,世界沉默。

  “南宮……傲。”她在他耳邊低低地道,微勾了獠牙,竟似一抹微笑,略一低頭,那皓腕在漫天火光中頹然垂落。白髮間有什麼東西閃亮而過,南宮傲反射性地伸手,那一滴冰藍色的水滴落在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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