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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在白玉的欄杆上,心痛如絞。那個千年前給我這樣承諾的男人如今擁著別的女子,給著同樣的承諾。如果葉絲絲是只千年萬年的妖,我可以和她比法力;如果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我可以和她玩心眼;如果她傾國傾城,我可以和她比姿色。我不怕困難,不怕付出,不怕魂飛魄散,可是她什麼也不是。她只是個楚楚無依的女人,她什麼都不會,只是先我一步駐進了他的心裡。我什麼也沒有辦法比,怎樣也沒有辦法比,永永遠遠也沒有辦法比。

  你還愛我嗎(中)

  那以後越炎和我保持著距離,跟在他身後的侍衛增到六個,他以前只帶我一個人的。皇宮裡,我們站在大殿外等候。我總覺得一道目光注視著我,讓我渾身不自在。但是轉過頭,找不來源。一種不詳的預感,在我心裡慢慢升起,讓我心慌意亂。

  越炎終於下朝,一路走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個道士橫在道前,他微一作稽:“越親王,貧道觀你面相,恐有妖物纏身啊。”越炎合手為禮:“有勞國師掛懷,越炎先謝了。”那道士拿出一道符,折進一個錦囊:“親王拿著這個,一般邪物不敢接近,可驅邪護身。”越炎向他致謝,我卻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該死的,看來這傢伙道行不淺,我以後動用法術恐怕要加倍小心了。我心裡有點沉,剛才看我的是他嗎?

  夜,我在越親王府四處遊走,想著老道說的妖物,運起靈識,四下查探,不由大吃一驚。葉絲絲撲在越炎懷裡,越炎一臉憐愛寵溺地擁著她,幾乎把頭埋入她的長髮里。我覺得不對勁,這傢伙身上一股妖氣,哪裡是清純可人的葉絲絲。她擁著越炎,一抬頭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後花容失色。我終於明白,原來那國師老道說的邪物並不是我,按我的道行,早已過了那個會讓人面色顯示出來的階段。

  她猛退幾步,我咬著牙:“蝴蝶,久違了,別來無恙啊。”她一臉驚慌之色,轉身欲逃,我伸手招出辟魔,一杖下去,她撲倒在地,血如泉涌。我慢慢地走近她,拔下頭上髮釵,她一臉驚恐至極地看著我,我把釵插入她的胸膛,她的目光突然移向越炎,一臉悽然:“王……”我的手怔在那兒,然後覺得心酸莫名,我們,都是為了愛情啊。我拔出釵,揮揮手說你走吧。她怔怔地看著我,然後淚流下來,在臉上劃出亮亮的痕跡,濕了衣襟:“夕魅小姐,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只是不殺她,卻不是不恨她:“你的一句對不起,能夠抵銷我在湖底一千年的孤獨嗎?”她只是哭,然後消失在月色里。

  一干人驚愕地看著我們,看著蝴蝶身形隱入黑暗中。我有些生氣:“她道行不夠,會吸你精氣!國師老道不是給了驅妖符嗎?你不帶身上的?”越言怔怔地看著我,他低低地說:“我以為……”我愣了半晌,沒有等到下文,於是道:“去看看她把絲絲藏在哪了。”越炎,飛快跑向水葉樓,他抱出昏迷不醒的葉絲絲,我看見這個殺人不眨眼,一臉冷酷無情的越親王眼中深深的慌亂,他看著我的眼神幾乎是求救。我走過去,手一撫解了禁錮。葉絲絲悠悠醒轉,抱著越炎的脖子,羅袖上輕染啼痕,她嚇壞了。越炎輕柔的拍著她弱不禁風的背,很久很久不說話。

  第二天,在懷詩亭,越炎的臉色少有的冷凝:“你是誰?”我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只有陌生,全然的陌生,這樣的對視,無數回憶鋒利的划過我眼前,我語氣哽咽:“我是夕魅,我是夕魅啊。”他冷冷地看著我,然後轉過頭:“我不管你是誰,我們之前有過什麼事,但是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愛的只有絲絲。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發生,我只想擁著她直到青絲白髮,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地老天荒。如果你能明白,請不要打擾我。”我的手在顫抖,語聲哽咽不能言。我告訴自己他不是不愛的,他只是忘記了,忘記了而已啊。他轉身欲走,我拉著他的衣襟:“越親王,請不要趕我走。我會保護你,一直保護你,你喜歡王妃,我也會保護王妃,我不會打擾你,絕對不會打擾你。”我一邊說一邊流淚,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越炎頭也沒有回,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像是千年前那個月光清淺的夜,他離去,而我,消散在夜色里。我顫抖著叫了一聲:“千欲。”他滯了一下,然後大步離去,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名字,不,那本來就不是他的名字。我伏在欄杆上,淚落千行,積澱千年的淚,浸泡著回憶,慢慢地支離破碎,已經只是我一個人的回憶,終究只是我一個人的回憶。我苦等千年,終於再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已經有了他深愛的妻。曾經我在魔宮的時候,相隔千里也擋不住我的思念,而如今,我站在他面前,卻再也走不進他的心裡。也許,也許我真的打擾他了是嗎?

  你還愛我嗎?(下)

  我依然跟在越炎身邊,他添了很多人手保護葉絲絲,卻沒有要我去,他並不信任我。有時候我會冒出一個很惡毒的想法,也許我可以殺了葉絲絲,取而代之?但是我終究做不出這種事情,如果你也真愛過一個人,也許你會理解這種心境。

  那天越炎只帶了我一個人去上朝,我在大殿外等他的時候突然覺得強烈的不安。我警覺地四下打量,發現我居然站在一個降妖陣中。四周突然湧起八個道士,按八個方位站定。我抬起頭,看見越炎和皇帝站在台階高處,一群大臣簇擁著他們。我與越炎對視,他微微偏過了頭。天地間一片模糊,千欲,你怎麼捨得……

  四個道士祭出法器,另外四個拿出符咒,黃色的火焰在法器的支持下打在我的身上,冰藍色的火慢慢焚燒著我的身體,燒去人皮,慢慢地顯出我的原形。青面獠牙,指如枯爪,黑色的眼洞,如初的,只有黑色似水的長髮。這點火奈何不了我的身體,千欲,站在你面前的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美麗的狐妖,而是這個可怖的魔靨,可是你相不相信,剖開外殼,胸膛里還是當初那顆痴戀你的心?

  我一步一步向越炎走過去,當法器打到我的身上又落到地下的時候,八個道士一片驚慌,如cháo的人群緩緩退後,我伸出手,越炎退後一步避開了我。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勝過當初蝴蝶的那次蝕魂的痛。我告訴自己,他不是不愛的,他只是忘記了,忘記了而已啊。可是他真的忘記了,就是忘記了啊。我不怕離別,我不怕生死,我不怕他別有所圖,我不怕他恨我,不怕他討厭我,可是他最後忘記了我,終於還是忘記了我啊。絲絲從後面衝出來,她跪在我的面前,滿臉是淚:“大仙,求求你放過越炎吧,求求你放過他吧大仙。”我後退了一步,眼神迷離,我痴戀千年的愛人,他心愛的女人跪在地上求我,她說求求你放了他吧大仙。越炎扶起了她,擦乾她的淚,護在懷裡。

  國師從人群中走出來,銀色的撫塵流動著耀目的光芒。“無量壽佛,人鬼殊途,你又何必強求。”我看著越炎,他撫著懷中佳人的長髮,目光低垂。失神間撫塵挾奔雷之勢而來,我舉辟魔一擋,老道倒地噴血,而捆仙索也牢牢套在我的身上。

  我被綁在高高的刑台上,柴糙堆在我的腳下。國師站在我面前,目光兇狠:“妖孽,道爺這就超渡了你!”紅色的火,在我腳下升起,慢慢侵入我的身體。我看向越炎,他只是那麼站著,對我的淚,視而不見。那一刻,我知道他真的不再愛我了,儘管我並不相信。

  所有人都看著我,不敢有別的動作。我的心慢慢地冷卻結冰,原來這世界真的有一種感覺叫作傷心欲絕。‘“千欲,你真的希望我死嗎?”這次他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只是不想再見到你。”

  我笑,笑得悽愴而悲涼,我寵溺地說:“如你所願。”他猛然抬頭,我右手一引,那個落在地上尚未熄滅的降妖火符順手而來,很快撲上我的身體。紅色和冰藍色的火焰在我眼前交織成一片燦爛的光華,火光明滅中,是千欲交迭變幻的容顏,他的笑有時純潔無邪,有時妖嬈媚惑,他的懷抱堅定有力,他的吻溫柔纏綿。灸熱的火焰,滾燙了淚水,焚燒了回憶。

  千欲,我們終究還是……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突然一個黑影襲來,身上的火迅速滅去,一雙手抱住了我,我抬頭看見了幽,我淺淺笑了一下,不想淚珠卻不聽話地滾出來。幽脫下長袍裹在我身上,然後橫抱著我。我把頭伏在他頸窩,他查看了我身上的傷,然後把頭轉向越炎:“千欲,她叫夕魅,以前是一隻非常美麗快樂的小狐仙,因為你別有所圖的愛而變成現在這樣,可是她愛著你,剖腹挖心了愛著你,淪落成魔了愛著你,轉世投胎了愛著你,被蝕魂在漳水禁錮了千年愛著你,如今,引火自焚也依然愛著你。如果你真的不曾動過心,那麼現在你就當著她的面告訴她你沒有愛過她,讓她徹底死了心,這樣她以後也不會再纏著你,不會再打擾你,不會再妨礙你。”我拉拉幽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說了。他卻不管我:“告訴她,你愛過她嗎?”越炎依然沒有看我一眼,他的側臉沉靜如水,他用力擁抱著絲絲,一字一頓地說:“我、沒、有、愛、過。”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幽橫抱著我大步離開,我的淚順著他白色的衣襟滑落,一顆一顆,晶瑩透明。

  那以後我真的沒有再打擾過越炎,也許我的千欲,在用天地視聽大法尋找我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留下來的,只是越親王,葉絲絲的越炎。

  我喜歡站在遠山或者林間,越炎在戰場英姿颯颯,黑色的戰衣,衣袂飄飄,俊美如神。我遠遠地眺望,只覺得比流雲還遙遠蒼茫,他有時會望向我的方向,明知道他看不見,我依然緊張不已。有時候又恍惚,分不清眼前的是千欲還是越炎。

  這樣過了很多年,越炎漸漸不上戰場了,他的黑髮也已經變白。我看著他青絲白髮,看著他卸甲歸田,看著他年老滄桑,看著他兒孫滿堂。

  那一天,他帶著他的兒孫來到當初的狩獵場,我躲在一旁,突然一隻狐狸竄到我面前,朝我一拜,叫了聲恩人。我一看原來是那隻母狐狸。我不想說話,靜靜地站在那兒,它也陪我站著。風吹起越炎的白髮,一絲一縷在風中慢慢散開。我就地一滾現出真身,一隻銀狐。

  我走到越炎面前,那隻母狐狸在後面叫我:“恩公,危險啊。”我慢慢走過去,目光迷離。越炎擋下身邊準備拉弓的兒子,他凝視著我,片刻,俯下身輕輕的抱起我,在我的眉心印下淺淺一吻。他的白髮落在我銀色的皮毛上,我的淚打落在他的臉上,我把頭伏在他已顯單薄的胸膛,那一刻,仿佛天地時間都隨我一起靜止,我甚至希望就這樣抱著,直到青絲白髮,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地老天荒。他放下了我,揮揮手,說聲:“去吧。”言語之間,隱忍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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