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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光與冰藍色的光相互激盪,所到之處糙木皆枯。魄月劍帶著驚天殺氣破空而下,我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舉右手擋住這一擊,辟魔杖自左手而出,攻擊,生死何懼!

  冰藍的火焰噴過大大的火球,我笑,笑聲清淺。轉身一旋,辟魔劃出血紅的弧線,化成血龍,頭大如斗,眼大如燈,直照得天地失色。血龍勁風過處,人即成灰。霎時間,慘叫,奔逃,一片混亂。我灌入法力,紅光更烈,當下不分敵友,一片狂掃,死傷不計其數,花道也都大驚失色。我笑,笑得極其愉快。看見人就衝過去,瘋狂殺戳。千欲緊緊抿著唇,忽然拔空而起,魄月從天而下,天崩地裂的一擊。平地開裂,隔成一道峽谷。藍光披頭蓋臉而來,辟魔飛在空中,我施禁錮定住了自己。藍光之間,千欲依舊俊美如神。

  我倒在地上,驚訝著那樣的攻擊我居然還活著。魄月劍的傷口一如往昔的痛,千欲站在我面前,冰冷的魄月劍抵在我的胸口,他淡紫若水晶的瞳孔流動著深深淺淺的光芒,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墜落進去。

  他緊緊抿著唇,紫色的瞳孔停留在我身上,緩緩揭開我的面紗,面紗下面如夜叉修羅。他怔怔的茫然,眼裡卻亮得像蒙了一層淚,我給了他一個微笑,儘管那笑已經不能再傾國傾城。千欲,即使忘記了姓名,忘記了容顏,忘記了聲音,忘記了所有一切回憶,但,謝謝你愛過我。

  我站起來,緩緩退後,退後,慢慢地退入山谷,感覺身體墜入永遠的黑暗虛空。一剎那閃過腦海的,是千欲或天純無邪或妖嬈媚惑的容顏,依舊俊美如神。

  夕魅,這一生你何其榮幸

  我睜開眼睛,漆黑的魔神,駐著沉重的金杖站在床前,花道在他身後垂手肅立,見我醒來,他慘碧色的目光中透出嘲諷:“夕魅,果然是情深義重、堅貞不渝。”我感覺臉上清涼,撫了一下,傷口全消。於是淺淺地笑:“幹嗎又救我?”他伸出已化作黑霧的手划過我的臉,那手在剛長好的皮膚上顯得很是粗糙。他笑得殘忍冷酷:“一場如此精彩的遊戲,我怎麼捨得讓你死去?”他突然皺著眉,抓起我的頭髮,幾乎把我的頭皮扯掉,然後大聲吼:“我會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愛!!!!”我看著他,這次是真的有點憐憫,要怎麼樣的愛恨,才可以讓一個這樣的人如此忌恨世間的幸福?

  他放開我的發,面色重新沉靜如水:“暗月城在天階魔神的時代就遭受阻咒了,城裡的生物將在看見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死去。離現在有五千年了,所有人都知道卡烏爾修仙聖地的生命之泉長有冰之淚,可以化解這場阻咒。”他臉上又掛起嘲諷,俯下身仔細地捕捉我的每一分表情:“可是千欲卻選在冰之淚在你體內一千四百九十九年的時候毀滅卡烏爾。這還真是巧啊。”我的心中五味雜陳,儘量保持面無表情,我鎮定地看著他;“他不會的,我相信。”魔神又開始笑,那笑像刀,在我心裡,一邊刻,一邊流血,一邊流淚:“你相信可萊恩嗎?”我閉上眼睛,可萊恩,給了我一千四百多年記憶的可萊恩。他的笑曾經那麼寵溺,他的愛撫曾經那麼深情,他的琴音那麼空靈,他抱著我一臉鄭重地承諾說除非他死。可是這些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殘酷的真相?

  我手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刺入肉里,卻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冷,像一個人深陷在冰天雪地的冷。“我敢肯定千欲一定沒有碰過你,因為冰淚石需要純潔的處子之身餵養。”魔神的話一點一點撕裂著我的心,“我的傻孩子,他的話你也相信?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愛情。”他在笑,笑得非常愉快,我隱忍的表情並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他轉身離去的時候,天地隨我的視線一起模糊,手上已經有陰森的黑霧繚繞。“花道,你說我為什麼還活著啊?”花道聲音平靜:“你是他的一滴血,只要他不死,你一般也不會死。”我望著屋頂,輕輕嘆息:“可是我已經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活下去。”花道拉著我的手,“你能打開血獄的結界吧?”我看看他:“應該可以,幹嗎?”花道把我拖起來,走出去:“告訴你你為什麼活下去。”

  血獄,花道殺死了門口的兩個血魔,我打開了血之盾的結界。

  裡面依舊血氣繚繞,血腥濃重。

  那個女人,依舊面目殘缺,手如枯爪,皮膚皺起,如千年老樹皮。她血紅的右眼目光渙散,卻在看見我時突然有神起來,亮得像蒙了一層淚。她的喉頭髮出野獸一樣的低嚎,全身顫抖如風中落葉。花道走過去,輕輕將她環在懷裡,她卻只是看著我,那樣的悽愴絕望,看得我也不禁悲傷起來。

  花道愛憐地撫摸著她幾乎被血凝住的頭髮,輕輕地告訴我:“他叫顏四娘。”我心裡一震,傳說中一笑銷魂,一舞傾城的顏四娘?花道溫柔地按下那隻欲阻止他的枯手,講了一個關於這位曾經的絕世美人的過往。

  故事的開始非常美好,英俊年少的高索國國王在深山打獵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絕世佳人,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痴心一片之下,終於抱著美人歸。從此廢卻後宮佳麗,任紅塵弱水三千,從此只取一瓢獨飲。這段邂逅在很長一段時間傳為佳話。兩人朝望日出雲開,閒看星月落花,高索王國的杏花柳林,無不見證著這一段愛情。

  悲劇在三年一度的群王宴上。樓閣如畫,宮女似仙。大殿中柔媚似水的舞姬彩衣蹁躚,柔軟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各國的王紛紛攜王后寵妃前來參加這次盛會。群芳爭艷,大殿中人聲喧譁,衣著素雅的侍女如穿花蝴蝶來來往往。

  當高索王攜盛裝的王后出現在大廳的時候,仿佛凝固了時間空氣,樂師停止了撫琴奏樂,舞姬忘記了翩翩起舞,寂靜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惟恐一點點響動便驚擾了這夢境一般虛幻的美麗。王后挽著王的手臂,風姿飄然,一步步踏在每個人心上,輕盈得幾欲乘風而去。

  酒過三巡,眾國王后寵妃獻藝助興,當高索王后一舞之後,眾人方嘆人間從此無歌舞。那,是群王宴自此以後唯一的一支舞。

  事後不久,巫闕與高索戰爭爆發,那個只於傳說中的巫闕魔神親自帶兵掛帥。高索王率軍抵抗,與魔神對壘七天七夜,魔氣侵體而亡。驕傲的高索王,即使是身化白骨,依舊手執寶劍昂首而立,巫闕戰士紛紛遙遙地向其致以最高軍禮,無人敢褻瀆其亡體。

  戰爭,從開始到最後,足足打了一年,高索國亡,巫闕損失精銳力量三分之一。涉及人數三百萬多人,王后禍國殃民,留下千古罵名。但是當巫闕軍隊見到這位王后的時候,沒有人責備這場戰爭,她,確實值得讓人顛狂啊。

  絕美的王后,懇求一位一直追隨身邊的親王侍衛帶走時值兩歲的公主,然後拔劍自刎。魔神擋住了她頸間的劍,也擋住了那個侍衛。他搶過襁褓中的公主時,王后絕決的神色終於驚惶。最後魔神放過公主,王后以有生之年交換。

  那以後,是一千五百年的幽囚歲月,縱然肌膚毀去,容顏殘缺,縴手乾枯,連清絕的嗓音都只能發出野獸的低嚎,那個被鐵索禁錮千年的女子依舊執著、倔強著不肯妥協。

  花道的聲音低緩,那女子血紅的右眼依然看著我,不停不停的流淚。“夕魅,也許在這之前確實有很多人為了冰淚石而接近你、欺騙你、利用你,但是你相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日日夜夜承受著你無法想像的痛苦和屈辱,如此慘烈而絕決地愛著你?如果你相信,那麼你有什麼資格質疑生命的意義?”花道的淚滑落在女子殘缺的左臉上:“你可以剖腹剜心,成全你的痴情;你可以淪落成魔,因為你身不由己。但是在你還清醒,還有哪怕一絲自己的意識的時候,你都有責任好好活下去。”

  我一步步走過去,那隻血紅的右眼看我的目光張狂而熱烈,那些凝積在我心中,一直讓我耿耿於懷的東西,終於在這一刻釋然。我緩緩伸出手,觸摸她殘缺的臉,她的淚濕了我的指尖,夕魅,夕魅,這一生,你何其榮幸。

  她乾枯的手理開我額前的髮絲,這一切這個動作並沒有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我重新覺得溫暖。我把唇幾乎虔誠地吻在她的臉頰,我說四娘,我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她依然流著淚,用乾枯的手將我擁進懷裡,右目流露出溫暖而欣喜的神采。我替她撥好長發,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自言自語,我說四娘,我會儘快救你出去。

  出來的時候想到一個問題:“花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情?”花道的目光依舊注視著四娘:“我,就是那個親王侍衛。”我一手捏著他的下巴,將他的頭轉向我:“我父親,應該很帥吧?”花道嘴角微揚:“帥,帥得驚天地,泣鬼神,慘絕人寰,讓人恨不得毀了他的容!”我摸摸自己的下巴,堅定不移地點頭:“看他女兒的模樣,也絕對可以想像得到。”結果被花道狠狠打了一個暴栗。

  行走在陽光下,我發現我居然又愛上了這燦爛的金色的光。我伸出黑色斗篷里的手,發現它又明淨如初。我抓住花道,高興地嚷:“花道,你看我的手,魔氣居然又退了!”花道臉上也露出笑意,以前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搬弄是非的卑鄙小人,呵呵,這話可不能讓他聽到,不然又得賞我兩個暴栗了。其實他是很男人的一個人,非常有安全感,是不是侍衛作久了所以自然而然的有這種感覺了?不過我也作過千欲的侍衛丫,咋就沒有這種氣質呢?千欲,千欲,心中又黯然起來,你現在好嗎?

  我走神了,花道把手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你知道為什麼你到現在還是清醒的麼?因為你心中有愛,純淨堅定的愛可以戰勝心魔。”我笑:“那你也清醒嗎,莫非,你也是心中有愛?”這下他卻不理我了,低著頭快步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想恐怕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心魔,只是看愛和恨,孰多孰少而已。

  千欲,讓我再看你一眼

  我偷偷潛回暗月神殿,換下黑色的斗篷,穿上白色的長裙,長發披散,淡施脂粉。“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暗月……”我一杖打翻兩個侍衛,施施然往裡走,幾個手托著精美果品的侍從見到我,嚇得魂都沒了,一甩手掀掉手中的果盤,掉頭便跑,一邊跑一邊喊:“不好了……大家快躲起來!夕魅來了!!!”我心情大好,虎死餘威在啊。哦,呸呸呸,是虎走餘威在啊。

  過了不一會兒,就看見鵠在眾人簇擁下匆匆趕了過來,看見是我,愣了一下,然後眼中神色複雜。我含笑與他對視片刻,他聲音猶豫:“王在流雲池,不過你……”我等了片刻,沒有下文,於是飛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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