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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後,找著那家賣磨的,那家主事的大叔說已打磨好了,讓他到後院裡去看看。這邊城東的市集是一處占地頗廣的地方,裡面有鋪子也有那些露天販賣的商家。只不過這裡的鋪子自然是比不上像是大啟街那樣的正街沿街兩側的商鋪店面那樣地富麗,這一處的鋪子都較樸實,且不論前頭的正堂還是後頭的院子都是很小的。

  他將板車推向後院,就見他要的那口磨被放在院裡一角,他細看了看,發現沒什麼問題。這時在正堂的大叔也跟到後頭來了,前頭就留他夥計看著。大叔問他:“怎樣?”他答:“不錯。”大叔說:“你拿回家裡去用,要是你東家發現有什麼不合適的,還能拿回來給你們改的。要是改動的話就不要錢了,只是來回車馬費你們得自己付。”他想想也合適,就慡快應了,將出門前就藏在板車下面的那些錢串兒都拿了出來。大叔讓他跟他到前頭堂里稱錢去,他們這些生意人是沒可能一個子一個子兒地數的,一般一串是正好一個重量,拿專門稱量這些錢串子的小秤一稱就行了。所以他就跟著大叔朝前面正堂走去,自然也不會忘了拿上裝了今日賣灰麥包收得的一千五百個子的布包。那一千五百個子也就是十五串。因每回賣這麥包只收得十五串整,人家也就沒辦法拿一小錠給他那樣省事,因一小錠值二十串。可好在這裡的“子”都不沉,是輕薄秀氣的一種錢幣,也是圓身方孔,幣身光亮,十五串提在手裡像是也並沒有什麼負重感。

  他二人去前頭稱好了錢,就錢貨交割了。他說他要去賃一輛牛車來往家運那口磨,大叔則說:“剛巧我今天工坊里還要往這裡拉一趟貨,等一下就到,送完了我這趟,我叫他們幫你把這個送去你家就是了。你家遠嗎?”他想這不要錢的事,他現在當然樂意,就說他家就在城北門外的山上。大叔就讓他等等,他們的人該是一會兒就要來了。

  而他此時肚子有點餓,正好想起他收了大椰殼後就緊忙地跑了來這裡想要驗收他的磨,竟連肉包子都忘了買了,於是,就跟大叔說:“大叔,我板車先停在你後院,我拐出去這裡市集上隨便買點什麼東西填一下肚子。”大叔說:“你去吧,兩刻鐘之內回來就行。”

  他聽了後,就趕快出去了,因他想著大叔工坊里的匠人過來卸貨也要不了多長的時間,到時還要叫人家在這裡等他的話,那肯定說不過去。他出了去,就近找了一間賣灰麥包賣餅子的。縱他有十分的不情願去碰那個灰麥包,縱他有二十分的渴望要吃再過幾家檔口上賣的肉包子,他還是選了灰麥包。因這市集上終日紛紛攘攘,怕是尋不著什麼暗巷好讓他獨自吃肉包子的,為了不引人側目,他就買了灰麥包,跟著當街啃了起來。啃完了兩隻後,發現還是會有人看他,也不知是嫌他吃相難看,還是嫌他吃得太快,還是嫌他吃得太多。范禹在心裡狠狠白了這些人一眼,低頭就往大叔鋪子那處走去。

  他發現那些石磨工坊的匠人們剛到沒一會兒工夫,正在合力往下搬各式大小不一的石磨。他也只等了一會兒,這些人就將貨卸好了。跟著,他們的東家,也就是大叔就讓他們中的兩人趕其中一輛馬車跟著范禹回去一趟,將他訂的磨運送回他家擺放好。

  那兩人便跟著范禹一道走了,因只有一口磨,且他們的車是馬拉的寬大的車沿高的板車,這樣的話,上山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加之回范禹家的山道偏緩,那麼拉起來就更不費什麼力。

  磨被放在了范禹住的後面房子的廚房裡。因他一早想好了擺放的位置,故而跟他來的這兩人只需將磨擺在他指定的點就行了。他問人要不要喝水或是吃點什麼,人家就說不用了。他這時才想起他倒是不便將自家的水就這樣給外人喝,且他家廚房裡應該是沒有另備一份煮開的未經過濾的河川水的。好在人家說不用了,說之前在店裡喝過了,他就去前頭廚房拿了四隻灰麥包塞給人,還跟人說這些是他家婆婆做的,非常好吃。這兩人午飯還沒趕得上吃,便沒有推拒,接下來後,一人駕馬,一人坐在後面露天的板車沿上就走了。路上他倆咬那個灰麥包,雖說不是熱的,竟覺得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麥包過,還在想著這家的婆婆手藝真是了得。

  ☆、第 10 章

  范禹得了這口濕磨,先是提來了水將這磨仔細清洗了一遍,再拿開水燙了一遍。他一邊洗著這口磨,就一邊想著之前在巷子裡相遇祖辛一事。他是自然想像自己以前那樣財大氣粗地想保誰便保誰,可他又深知自己現在就是沒什麼錢,瞅著眼下這形景,連貧困線都像是還未掙脫,哪裡就能用像以前那樣硬氣的做法去搭救他人呢。既知這一層,且又知道就這事上也並沒有什麼機智的方法可以用,像是跟祖辛建議過的讓他把他自己養瞘婁了變得沒什麼價值了也好贖些,這也是行不通的,故而他現在深為這事煩心著,想著自己一年半載怕也是沒可能顯貴發達的,而祖辛在那處jì院裡並等不了多少時日,最多也就是再有十來個月的光景,就要被那頭的媽媽趕著去前頭賣錢去了。

  他想,既他勸了祖辛不要輕易懊喪,要相信凡事只要人謀人為就定會有轉機的,那他也不能僅是這樣勸人,而自己在這裡暗自心懶意怯,干在這裡等死。

  他想,總能被他等來點什麼的。

  他放下這頭心事,就著眼在這口磨上。他這磨是要用來做一種叫“呱呱”的小吃的,一種蕎麥糊最終改變了性狀後形成的又韌又慡的淺藕紫色“膏泥狀”的小食,可以做主食,配上了勁慡鮮“嗆”的各色配料確是一流。

  所有的澱粉類食物都能變成泥團狀,視其本身澱粉鏈的結構不同而最終產生的泥團的韌性也是不同的,越是複雜緊密的澱粉質結構出來的“泥團”就越是韌,反之則越稀柔流滑。像是日料中的山藥泥蓋飯上的山藥泥就是澱粉質最疏鬆的了,那麼這山藥泥自然也是又稀又滑的,流動性甚好,吃起來那個質地有點像是在吃用山羊奶製成的酸奶一樣,帶有粘稠度,不過又是在時刻滑動著的。跟著,要緊密一點的是芋泥和土豆泥,它們就不會滑動了,固在了碗裡。

  然後極為緊密柔韌的自然就是被人最熟知的米糕和麵團。麵團由小麥粉製成,是澱粉質最緊實的,且又因含有蛋白質,故而麵粉團是所有這一類食物中最韌的。

  而蕎麥最終制出來的泥,是沒有米與面這一類主食的那樣韌的,不會像米糰、麵團那樣地全結在一起,但是又不會像土豆泥、芋泥這類輔助性主食出來的“泥”那樣地鬆散,像是介於朝鮮族過年砸的米糕與美式原味土豆泥之間的那樣一種鬆緊的狀態。又韌又慡,麥香全給逼了出來。

  他會做這個還真是因為他孝順。他爺爺有二型糖尿病,他爸前幾年每年做體檢也是查出血糖有些偏高,醫生關照他們吃蕎麥麵條,少吃些精細米麵。可是那種麵條哪裡會有人喜歡吃,是用蕎麥粉摻了白麵粉製成的,口感那樣地硬,吃慣了白面的人哪裡會轉投那樣一種沒有口感又不易吸收湯汁煮入味的麵條。

  可巧他有一朋友說他們家鄉有一種小吃叫“呱呱”,就是用純的蕎麥粉製成的,他們那兒的人都愛吃那個,說他們家鄉的男女老少無人不吃,就像蘭州人無人不吃牛肉麵一樣。雖用料最簡單便宜,可是做工是複雜的,要將人人都嫌的在主食中算得上是相當不討喜的蕎麥轉化成人人爭相買來吃的一種食物,是相當不簡單的。他那朋友說也只有他家鄉那邊才能做得出最正宗的呱呱,就像只有蘭州才做得出最正宗的牛肉麵一個道理,離開他們本城十里地開外的就沒有一家是正宗的了。

  而就在他們本城中也還是得分三六九等,像是呱呱也只有那朋友城中的常記與其周邊方圓十里地之內的才是第一等,再往外拓開去的,就開始變次了;而蘭州也只有馬子祿牛肉麵館及其周邊方圓十里地之內的才是第一等,再往處拓開了去,也是要變次的。

  他就為了學這個回去做給家中身體有恙與微恙的長輩吃,還特意與他朋友去了他家那城市,住了好些天,學了好些天,那家老闆與老闆娘做呱呱都有三十九年了,與他朋友家相熟,一聽說要學這個是因為那樣的原因,又收了人家塞來的紅包作學費,最主要是聽說不是住在他們城裡的同行且也沒想著日後要做這生意,自然就傾囊相授了。

  結果,范禹學了這東西回家做了之後,他家不僅是爺爺、爸爸愛吃,連他完全沒這血糖高的毛病的媽媽與兩個弟弟也喜歡吃。他有時嫌做得麻煩,就禁止他弟弟們去“偷”來吃,說得都留給爺爺和爸爸,他弟還反駁他:“你看爺爺不幸患了那病,結果爸也查出來血糖偏高,這就說明我們家的男性是患這病的高危人群。那我們從現在起就吃蕎麥,而少吃些其他主食,難道不是防患於未然嗎?”說得他氣死了。

  他一邊想著這些過往,一邊取來了之前一早浸泡好的脫皮蕎麥仁。那些蕎麥仁是他昨天上午洗淨、淘淨的,被浸在一隻中型的廣口缸中,能有半缸那麼多。到了這會兒,已被浸了一天一夜了。

  到了這會兒,他見廣口缸中的蕎麥粒都像是吸飽了水似的,都變胖了一圈,顏色是灰灰的,且都變粘了。本來蕎麥粒是不容易出粘性的,如今經過了久泡,倒里缸裡面除了仍能看得分明的顆粒外,就是淺灰白色的粘麥漿。這缸中已見不著水了,看來昨日還超出蕎麥粒一截的水現如今都已被吸漲進了麥仁當中去了。

  整缸東西變得很粘,他就拿來一柄長柄木勺,將這一缸東西翻攪了起來。這麼做,是為了增強它的粘性與均勻度。

  自他手裡攪動的動作變得單一了起來後,就更是易將自己沉浸進一種回憶中。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世界,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也不知家裡都怎麼樣了,好在有弟弟,雖然皮一些,可是好像也不錯的,不像是成不了大器的樣子,或許再過一兩年,定一定性就好些了。

  他一邊想著這些原本家中的瑣事,就聽婆婆在他這邊廚房門口叫他,他朝後一看,婆婆手裡捏著一把菜,想來是剛由他這後面房子再往後走的一片菜地里做完農活回來。婆婆問他:“你在做什麼?”他答:“在搗鼓些新花樣,也不知他日賣不賣得上錢。”婆婆一聽能賣錢,自然很支持,只說:“好啊好啊,你自個兒搗鼓吧。我們這裡菜地里的菜簡直是不能吃,也怪我這陣子沒好好照顧,你明天後天中午回來時由買菜的那兒隨便買一兩把回來。這地我得重新翻一遍。”一邊嘮叨著,一邊轉頭朝她前頭走去了。

  范禹則繼續攪和他的蕎麥生糊。再過了約三刻鐘,他便在他那磨的出漿口下架了一張方凳,再在方凳上擺了一隻木桶,準備到時等著那第一遍出的粗蕎麥漿。跟著,又將這生糊朝磨盤正中央那個深口內舀了幾勺進去,因這兩個厚實的磨盤間是嚴絲合fèng的,若不經磨動,那生糊是不可能直接流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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