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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一位婢女走來打開門,叫我們把鞋子脫在外面,穿著她拿來的兩雙木屐才許進去。這屋子中布置其實頗為簡單,牆角一尊蟠虺紅銅香爐,中間一張紅漆几案,光滑的桌面擺著一張古琴。旁邊擺著兩張憑几,地上鋪著茵毯。

  “真趣,真是好名字,短短二字,樸質素雅,叫人無限回味,詩云……”

  蕭紫庭坐在茵毯上又開始搖頭晃腦,我在一旁好生不自在。說是“坐在”

  ,其實我是屈腿跪在地毯之上,過不多會腿就麻了,不禁發愁一會該如何站起來才好。

  蘇夜夜這時緩步自樓梯上走了下來,舉止還是嬌柔萬千,叫人一身骨頭俱都蘇了。蕭紫庭早已經是目不轉睛,仿佛被攝去魂魄一般。

  她下得樓來,緩緩坐到我們對首的檀木憑几,未曾開口,蕭紫庭先贊道:

  “適才玩賞這真趣樓景,不禁感嘆溫飛卿一句‘蘇小門前柳萬條’,直似為君所寫。”

  蘇夜夜抿嘴一笑,答道:“無端婀娜臨官路,舞送行人過一生,奴家可不就如那柳枝一般麼?”

  這二人說話簡直有如暗號切口,總是好生難懂;我不敢出聲,於是便跪在一旁,他們笑我也笑,他們點頭我也點頭,委實累人。

  這時婢女端上茶來,蘇夜夜起身為我二人斟茶,且說道:““蕭公子,自兩年前調律小閣一別,一切可還都好?”

  “呵呵,還好,還好,只是蘇小姐當年的琴聲,如今尚自繚繞樑間呢。”

  “公子說笑了呢,若不是那白面尊者鬧事,如今公子只怕已經另有佳人撫弦,哪裡還會想到拜望夜夜這裡……”

  說道此處,她輕撅小嘴,聲音中倒帶了幾份幽怨,蕭紫庭連忙揮手解釋:“在下此次來江南,實在無意爭那快婿頭銜,不過是敷衍父親而已,我實則是為了能重聆蘇小姐調律吶。”

  蘇夜夜“哦”

  了一聲,將眼光投諸於我,道:“那麼這位東方少俠,可也是找夜夜有事?”

  我聽到她與我說話,趕忙身體前傾,不料腿上一陣酸麻,卻難以動彈,只好強忍說道:“在下是陪蕭公子來此地的。”

  蕭紫庭在一旁打起眼色,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只好如實回答。

  蘇夜夜沒再繼續問下去,又對蕭紫庭道:既然公子遠道而來,夜夜就聊撫一曲,以慰君懷吧。”

  蕭紫庭喜道:“那在下就洗耳恭聽了。”

  她盈盈站起身,來到那琴前面,十根玉指擱到琴弦之上,輕輕播弄起來;我聽到蕭紫庭輕拍膝蓋,閉目低聲吟道:“玉指冰弦,未動宮商意已傳……”

  我左右聽不太懂,索性學他的樣子把眼睛閉上,開始養神。

  這琴聲其實也算好聽,只是有些單調,反覆就那幾個音,遠不如嗩吶那般熱鬧。誰料那蘇夜夜卻彈起來沒完,我的腳已然失去知覺了,卻不敢挪動半分。好歹過了三柱香的工夫,見她終於抬起手來,這才算完了。

  “手拙的很,叫兩位公子見笑了。”

  “哪裡哪裡,真是如聞天籟,孔聖三月不知肉味,今見之矣。”

  兩個人互相恭維了一番,蘇夜夜見我不動,又笑道:這位東方公子覺得奴家彈奏還尚能入耳?”

  我一楞,隨口答道:“晤,不錯,彈的很響啊,聽的頗清楚。”

  旁邊蕭子庭聽了大驚,連忙拋出了個別的話頭,道:“蘇小姐,卻不知這琴叫什麼名字?”

  蘇夜夜答道:“鳳棲琴。”

  神態卻不如剛才那般自然,看來我似乎是說錯話了。

  這屋內氣氛便大不如前,他們兩個又說了半天雲山霧罩的暗語。忽然蘇夜夜拍手問道:

  “哎喲,卻忘了說件事呢,公子此去嵩山,不知同行者幾人?”

  蕭紫庭道:“只有我與這位東方兄兩人。”

  蘇夜夜點點頭,又笑道:“哎呀,巧了呢,奴家有個朋友也要去河南。只是他年紀小,又是初次出門;我正愁他如何照應自己;兩位既然同行,不知道能否與之結伴上路?也好教奴家寬心。”

  “沒問題,佳人相求,自當鼎力而助。”

  蕭紫庭滿口答應道,我也點頭。

  見我二人都應允了,蘇夜夜便轉身對婢女說“去把小羅喚來。”

  過不多時,從屋後轉出一位少年,此人身材不高,身穿錦袍,頭戴斗笠,斗笠邊緣還垂下幕布,看不清面貌如何。

  “我這位朋友從小得了怪病,見不得日光,所以不得不如此打扮,兩位還請多多擔待。”

  “蕭紫庭見是一位少年,臉上頗有些疑惑,蘇夜夜如何看不出,掩口一笑,又道:“蕭公子不必疑慮,這是我遠房表弟,盤纏馬匹我都已經備好,不需要公子勞心。”

  蕭紫庭面色一紅,連聲道:“無妨無妨,我們自當盡心照料,只是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我表弟姓羅,單字一個礫,你們叫他小羅好了。”

  那孩子抱了抱拳頭,卻沒說話,想來是年少靦腆的緣故。又略寒暄了幾句,天色不早,再不上路便遲了。我二人慢慢從茵毯上起身,都是一臉的不自在:蕭紫庭是因為依依不捨,不情願離開;我卻是因為雙腿早跪木了,驟然站起來實在是酸麻無比。

  四個人來到門口,這少年卻自己牽出一匹馬來。這馬體態矮小,通體青色,我認出這是倭駒豐田。此馬乃是倭國遣使來朝時進貢給聖上的,覲見之日恰逢京師一帶夏糧豐收,倉廩優實,聖上以為喜兆,便賜此馬名“豐田”

  ;不過這馬體形與騾子差不多,多是給孩童女子騎乘之用。

  我和那少年各自上了馬走在前面,蕭紫庭卻在後面與蘇夜夜別個不停,你一句我一句,好象他們兩個在打太極推手一般。一直出了街口,蕭紫庭這才趕了上來,還是一臉的留戀神色。

  “蕭兄,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吶?”

  我現學現賣,笑他白面尊者未除,卻還執著於這些兒女私情。蕭紫庭沒想到昨天晚上講給我這個典故,今天卻砸了他自己的腳,神色有點狼狽。他看了一眼身後小羅,訕訕道:“你不懂,你不懂……”

  總算他這句沒掉書袋,我還能聽懂。

  三人離了蘇州城,一路沿著官道北行。走出約二三十里,到了一個三岔路口。遠遠望去一個人當道駐馬,正低頭看著什麼。等到我們又走近了些,卻發現那人竟然是唐楓,他手裡拿著的是一份地理圖,正低頭聚精會神地看著。

  蕭紫庭看到唐楓就不自在,於是我主動上前去,先抱拳打聲招呼:

  “唐兄,真是巧遇。”

  唐楓回頭一看是我,先一楞,又看到我身後的蕭紫庭和小羅,連忙將手裡地圖收起,然後拱手回道:

  “東方兄。”

  “喲,唐兄在這裡流連,不知道是不舍這江南美景呢,還是單純找不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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