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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楊家諸兄弟上京的時候,小四房還居住在前後三四進的院子裡,他們家人口多,三四進已經算是狹窄了。因此檀哥兄弟才做主住到了孫家,一住下來也就沒有再行搬動,倒是如今閣老府已經搬遷到了文廟附近,這裡偏院一些,屋子占地也就大了,善桐從巷子一邊進來,足足走了有一she之地,只見巷子一側牆高樹茂,另一側便是文廟了——平時沒有大典,自然是極為清靜,走到巷子裡頭,便見得兩扇紅漆大門,雖說上頭門釘耀眼,但卻也沒有匾額懸掛,她這才想起來:京城的名門大族,除非是御賜堂號匾額,不然一律是不掛名號的,非親友甚至連住址都不知道,窮講究的就是這份矜持和低調。沒想到小四房雖然進京沒多久,但這份做派已經是端了個十成十。

  在西北和小四房二太太來往的時候,善桐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小四房大太太的事情。當然,二太太口中是帶不出什麼好話來的,雖然知道她們妯娌間矛盾肯定不淺,但心底難免也存了印象,又加上幾個親戚都告訴她閣老太太脾氣古怪,她也有些提心弔膽,沒想到從偏門進去,院子裡下馬上轎進了二門,又順迴廊走了一段入上房拜見時,閣老太太卻極為和氣,善桐才行下禮去,便被她扶起來笑道,“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

  她身邊一個美貌少婦也笑道,“正是,昨兒你哥哥過來的時候,我們還惦記著呢,怎麼沒見你一道來。快坐,遠道過來,辛苦了吧?”

  善桐便知道這是閣老家獨苗四少爺的媳婦,權家出身的少奶奶了,兩邊互相含笑行了萬福禮,善桐握著她的手一看,只覺得其人非但秀氣溫婉,並且高貴清華,和權仲白的瀟灑落拓又是截然不同的風度。不過美麗的人,看著倒是招人好感,便互相一笑,這才坐下和閣老太太說話。

  閣老太太今年怕也就是望五十歲的人,估計也就是比王氏大上一兩歲,但看著就要老得多了,善桐覺得她也許從前是富態的,但如今面容清矍,臉上的肉皮子有點往下耷拉,就顯得紋路深刻,形容略有些憔悴。她倒是很喜歡善桐,說了幾句話,便笑道,“真是我們族裡的姑娘,生得好不說,這落落大方中又帶些嬌憨,真是……”

  一邊說,一邊竟紅了眼圈,偏過頭去醒了醒鼻子,善桐和四少奶奶對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善桐更是一頭霧水。只好小心翼翼地道,“伯母實在是太過獎啦。”

  四少奶奶似乎明白些,起身到婆婆跟前又是溫言撫慰,又是給婆婆掏手帕,那邊早來了兩個眉清目秀打扮精緻的垂韶小鬟,輕聲細語地安慰起閣老太太來。善桐有些尷尬,要勸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索性左右看看,也為正房擺設暗自驚心:不愧是曾經的江南王,這屋內的陳設之富麗,的確為她生平僅見。甚至有些東西只能隱約感覺到名貴,有多名貴,卻是說不上來了。

  好容易勸住了閣老太太,估計是情緒過了,她也有幾分不好意思,揩著眼睛向善桐解釋,“侄女不笑起來還不像,這一笑我就想起我的小五來了。她同你一樣,也帶了些天真勁兒,笑起來的時候一色一樣也是這麼可人疼……”說著,竟就又紅了眼。

  要是善喜在,估計會陪著下淚,甚至善榴說不定都會跟著悼念幾句去世了的許家世子夫人,可善桐從小沒見過這位命薄的姐妹,要她去裝著打從心底哀婉,也實在是有點強人所難了。她只得尷尷尬尬地勸慰大太太,“逝者如斯,這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不然五姐姐地下有知,心裡該多不落忍呢?”

  “就是這個理了,”四少奶奶也忙勸說,“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您還哀痛成這樣,天長地久的,難免傷了身體。那還有誰來看顧兩個外孫呢?”

  這話倒真讓閣老太太振作起來了,她抽了抽鼻子,眼圈還有些發紅,長長地嘆了口氣,只是和善桐感慨,“平時也不是這樣的,就是看著你一進來,這神采飛揚,滿面紅光的。談起姑爺,一臉的笑止都止不住,又是有女兒的人了,身子還這麼健壯……我心裡就難受!早知道,把小五說到桂家,和你做個妯娌,她現在人還好好的呢!哪裡和說進許家一樣……真是——”

  這一下善桐是真的尷尬了,四少奶奶也忙道,“娘!您嗓子都哭啞了,還不快喝一口茶?”

  說著把話題給打岔開了,大太太估計也覺得失言,這才收住了不提。又同善桐談些西北的瑣事,善桐便提起來他們家二老爺的事,“這一次過來了,也不知道該不該上門拜望,畢竟二堂嬸人在老家住著呢,昨天我們派人去問好請安,回來說,他們家大少奶奶又回娘家去了,家裡也沒個女主人在。”

  “嗯。”大太太和四少奶奶對視了一眼,大太太便道,“你就不必去了,他們家是沒有什麼能做主的女眷,下回歐陽氏來請安的時候,再派人請你過來說話吧。”

  她顯然對善桐很有好感,或許真是因為善桐令她想到了去世了的女兒,情緒平復過來之後,便讓她坐到身邊來,一點點地問她家常瑣事,還埋怨她,“自從女兒們出嫁,家裡最少的就是熱鬧,很該把千金帶來才是。”

  得知大妞妞在家被祖母帶,便又忙道,“多少年沒見了,上回見面還是我從西北上京的時候,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很該一道過來做客才是,改明兒我邀幾個人作陪,給你們洗塵!”

  又好奇起來,“從來也沒聽見她要上京,這是來做什麼的?”

  善桐不禁又是一陣尷尬:人家這才感慨沒把五姑娘說進桂家呢,這邊自己就要來提桂含春的婚事了,但這件事又不能瞞人,便含含糊糊地說,“是來看沁哥的,連帶著也相看相看京里的人家,想為二少爺說一門親事。”

  大太太果然不禁連聲嗟嘆,她這雖然沒有把對許家的埋怨說出口來,但其實每一聲嘆息都是在嫌棄許家,善桐和四少奶奶都是明白人,因此才更覺得尷尬,四少奶奶看了幾眼婆婆,要說話又忍住了。好在大太太很快也就轉了語氣,熱情地道,“兩家世代交好,二少爺的好,我們心裡也是明白的,唉,要不是小五命薄。當時小七幾乎都肯定要說進去和你做妯娌了,這件事我心底一直有愧,還想著當面賠罪呢。改明兒你和你嬸嬸一道過來,我當面和你嬸嬸說吧,一定儘量幫你們物色一戶上好的人家!”

  怪道人人都說她脾氣古怪,從進門到現在,善桐終於感到兩人的對話上了軌道,大太太的說話像是個閣老太太,比較滴水不漏了,她也正好客氣。“姻緣都是說不清的事,這哪有對不起對得起的,伯母太客氣了!”

  又不免問幾個堂姐妹的好,大太太說,“你二堂姐家裡老侯爺去世了,這幾年守孝呢,也很少出來走動。眼看著快出孝了,太夫人身子又不大好。六堂姐在宮中也就那樣,七堂妹才過門沒有多久,還是新媳婦,國公府規矩大,也不好常常和我們聯繫。”

  善桐本待還要去許家看看她的,一面也是好奇,一面也是因為含沁和許鳳佳畢竟是有交情在。聽大太太這麼一說,再結合她連聲嫌棄許家的態度來看,便模模糊糊覺得也許這五堂姐生前境況恐怕不大如意,而七姑娘本來就是庶女出身,就算有丈夫照拂,要在府里站穩腳跟恐怕也不那麼容易,便熄了心思。和大太太又說了幾句話,見大太太望著自己,動不動就滿是感慨地嘆一口氣,便覺得很不自在,沒有坐到午飯時分就站起來告辭,大太太苦留著吃了一頓飯,席間四少奶奶又和善桐談起來,“雖然未曾見過,但家母和諸太太昔年乃是手帕交,隨母親下江南時,曾在諸家落腳,可惜當時大姐姐也不在江南,倒是緣慳一面。”

  沒想到兩個人還有這麼一重關係,善桐忙又笑著道,“何止這一重淵源,我們家榆哥的病就是權神醫妙手問診大大緩解了的,當年還隨在他身邊一兩年之久,這份深恩,我們至今是全家感念。”

  四少奶奶也道,“是聽哥哥提起過,當年西北局勢那樣危急,你還陪伴哥哥到前線求醫,說是膽子極大,心思又細膩純善,極是出眾。我那時就想見你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善桐面上不禁一紅,忙道,“那都是從前的事了,那時候年紀還小,也實在是情況太緊急了,家裡沒個男丁,要不然也輪不到我出面充數……”

  大太太倒沒聽說過這個,問得了究竟,看著善桐的眼神又自不同,“真是膽大包天,家裡人難道就不心疼你?”

  沒等善桐說話,就又嘆道,“是了,有了兒子,看女兒就沒那麼重了。從前你堂伯何嘗不是極疼幾個女兒來著,自從有了九哥,女兒倒全都要靠後了。”

  這話善桐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才得體——這位閣老太太就像是當年的桂太太,久居上位,當著一般客人的面可能還能掌住,在小輩跟前簡直是滿口裡跑馬,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顧忌場面。四少奶奶也大感尷尬,眼觀鼻鼻觀心,居然一句話都不肯多說了。

  好在還是大太太自己把話題給兜回來了,因道,“是了,我剛想起來,許家、孫家這一向都有事,可吳家這幾天似乎正要辦賞花宴,若是你們沒有旁的事,我就帶你們過去,也算是多認識幾個人。這吳姑娘我看著人就不錯!”

  “這幾天除了林家恐怕也有一場花宴——”善桐剛開口,大太太眉頭就是一皺,她打斷了善桐的說話,“是永寧伯林家?”

  善桐微微一怔,自然是點了點頭,大太太垂下頭看了看手指尖,過了一會才說。“按理呢,這話不該是我說的,但你們初來乍到,京里的局勢還不清楚。只怕覺得林家眼下熱鬧,就當作是可以來往的人家了……”

  她還要再說時,四少奶奶的眉頭已經是越蹙越深,她忽然歉意地道,“是了,我這裡還有點事,剛才幾個姨娘來找……我就先出去了。”

  大太太揮了揮手,並不在意,同善桐續道,“這麼和你說吧,現在地丁合一的事,朝廷里鬧得很厲害。文文武武,沒有不分開站隊的。林家名下土地多,跳得也就最高,仗著家裡有一個聖上名義上的表兄弟,一向得到皇上的優容,這段日子以來,在朝堂上沒少和你伯父作對,倒是和焦家打得火熱……”

  言下之意,自然是昭然若揭了。

  善桐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無奈,她明白為什麼四少奶奶要避出去了——桂家初來乍到,根本沒有表露任何立場,雖說自己和閣老府上是近親,但嫁出去的女兒,哪能事事都和楊家維持一樣的立場?更何況世家大族之間聯繫有親,總不可能因為她大太太一句話,任何不支持地丁合一的人家桂家都不予理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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