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是市儈,是算計,可不市儈也沒有辦法,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幾年間,娘又給大舅舅送了兩次錢,滿打滿算送出去都有兩萬銀子了。爹的官銜一路直升,上下也要打點,還要把俸祿送回家裡,別看現在有了面子,但二房手頭依然很緊,倒是官中因為借糧、買糧的事,手裡多了一大筆銀子,老太太還愁著不知該如何處置。善桐心裡也惦記著這筆錢——她倒不是為了自己,是覺得大舅舅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似乎也到了起復的時候了……不過卻也只是惦記惦記就罷了,這筆錢該怎麼辦,還真輪不到她來開口。

  如此忙亂了兩三日,兩個大院子已經被騰了出來,除了大太太和二姑娘之外,大太太還帶回來若干下人,也需要安置,這都是閒話不提。五月底這一天過午,便有人來報,“大太太一行人已經在巷口下車了。”正好眾人都在堂中說話,王氏便忙站起身來,領著妯娌子女們,迎出了大門。雙方迎著走了一段,王氏便沖一名面容方正嚴肅的中年婦人笑道,“大嫂,多年未見,果然風采如昔。”

  一面說,一面眾人都行了禮下去。

  這位大太太和二太太一樣,都是出嫁後沒有多久,就隨著丈夫到任上去了。並且因為楊家兩兄弟雖然年紀差距不小,但中進士卻是前後腳,她和王氏算是同齡人,今年都是將將要滿四十歲,穿著打扮也極為樸素,一身寶藍色的襖裙,頭上裹一塊方巾而已,看著別說是個誥命夫人了,竟是還不如一般的富戶太太。她儼然地一點頭,彎下腰扶起王氏,又沖慕容氏、蕭氏道,“弟妹們多年來代我侍奉母親,辛苦了。”

  一面說,一面居然也一絲不苟地還了一禮,唬得善桐、善櫻、善梧三人忙閃到一邊,免得一時不察,就受了長輩的禮。

  她如此客氣,自然使得眾人略微不安,大太太卻安之若素,又沖身邊一個清秀姑娘道,“來,善桃,給你幾個嬸嬸行禮。——你從落地,還是第一次回老家和親戚們相見,行個大禮吧!”

  善桃一點頭,真箇就要在石板地上跪下來行禮,眾人都笑道,“不必這麼著急,先進屋拜見祖母吧。”說著便將大太太一行人牽進了院子裡,老太太已經出了屋子,彼此見過,自然有一番欣喜,一番唏噓。再行禮過、寒暄過,這才坐下敘話,老太太便問,“怎麼來得這麼著急?你也多年沒歸寧了,在京城多住幾個月也是好的。”

  “聞說西北情況,老爺並媳婦都是如坐針氈。老爺是朝廷命官,無事不能擅離職守。”大太太頓時就板起臉來,露出了一臉的認真,“媳婦兒當時就想要回西邊來,若有事,也可照應母親。無奈道路難行,才要動身,又遇到廬州民亂,一來一回耽誤了時間,再想走時,到了京城才知道道路已經不通。只好在京城又滯留了幾個月,見沒有希望,才返回廬州。”

  她緩了一口氣,又解釋,“在京城時,都住在娘家,是以這一次就不多加逗留,直接取道回了村子。向娘請罪:媳婦未能侍奉左右,讓娘遇險受驚,請娘責罰。”

  一邊說,一邊和二姑娘已經離座重又跪下,一臉的憂急悲憤,似乎真因為無法趕回西北同甘共苦,受了不輕的折磨。

  就是蕭氏和慕容氏彼此不和,此時也不禁要互相使著眼色,慕容氏更是沒遮沒攔,就露出了一臉的膩味:大太太這樣做,倒是把自己摘出來了,但三太太和四太太豈不是無形間就被比下去了?

  還是善桃一樣沉重地補了一句,“祖母為保留種子,將兄弟們打發出西北,是祖母的慈愛。唯獨我和榕哥因自小在外,未能在祖母身邊伺候,未曾得到祖母吩咐,卻不能回到祖母身邊,實為不孝,請祖母責罰。”

  繞來繞去,倒是把母親的話給圓了過來。出走的那是有大家長的命令,不算臨陣脫逃,倒是她們沒有及時回來共死,那是她們的不對。當然,是不是她們千里迢迢折騰回來了,又要被老太太一句話千里迢迢折騰出去,那二姑娘就沒說了。

  善桐不禁和母親交換了一個眼色,她心底也是一陣陣的起膩——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那種時候,除了自己一家是不得不留,她恨不得家裡人全都走光了才好呢,多添一個人多添一張嘴,多費多少糧食呀,再說,在外頭好端端的,回來尋死做什麼?就是真心回來也不稀罕,太迂腐!更別提這話有幾分客氣,幾分真心,那還真難說呢。

  好在老太太似乎也不大吃這一套,只是微微一笑,便道,“沒回來也好,回來了沒那麼多糧食給你們吃。好啦,都起來吧,難得見面,跪著幹嘛,大家坐著說話。”

  大太太一聽,這還了得?她又俯下身去,正兒八經地檢討了自己在廬州未曾缺衣少食的罪過,才直起身看了女兒一眼,待善桃起了身,才又道,“還有一事,媳婦也是自作主張。去年因為媳婦預備回家服侍母親,廬州家中後院,也委實需要一個人照顧。便擅自做主,提拔了一個丫頭,違背了家中不得納妾的規矩。好叫母親知道,此事是我自把自為,海晏為此大不高興,請母親責罰時,對他放鬆些許,盡可責備兒媳。”

  這話說出來,眾人都怔了一怔,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也只好笑道,“算了,檀哥、榕哥、桃姐都這麼大了。海晏身邊也少不得一個服侍人,避子湯別斷了就好。”

  “自是已經給她服過湯藥,海晏平日無事,也很少到她院子中走動。”大太太忙道,“只是此番回鄉不知多久,海晏孤身一人,起居也不能無人照顧,因此才自作主張,母親能夠體諒,媳婦真是感激無盡……”

  又和老太太客氣了幾句,這才站起身來,重又歸座,和眾人說些別後情況。談起二老爺高升時,又一本正經地向王氏道了恭喜,“二弟的喜訊——”

  真不愧是京里的侯門閨秀出身,這說話都是一串串的穩重雅致,雖然透了刻板,但不禁也叫人肅然起敬,不敢生出輕浮心思。王氏打疊起全身的體統和她客套了兩句,也問,“大哥眼看著要滿任了,這一回是預備著回京呢,還是想在地方上再歷練幾年?”

  這話題自然也是全家人關心的焦點,就是老太太都住了端茶的手,望向了大太太。大太太面上卻是一板,她硬梆梆地道,“官員任命,出自天心。我們只管沉心做事,不論是雲貴青海,還是浙江兩廣,但憑一道紙,海晏是再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就是老太太,都有些大感無奈:這個長媳說得其實還是好的,方正嚴明,是管家的好人選。就是和大小子一樣,讀了太多四書五經,一腦門都是儒家君子做派,光風霽月到了頂,讓人反而生不出親近來。就是這話,就是放到金鑾殿上都是擲地有聲,可這是和自家人說話,又不是讓你金殿對策,這么正經,讓人怎麼接話才好?

  她安撫地望了王氏一眼,見王氏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心底多少寬慰了些:二兒媳不管怎麼說,城府倒是比兩個小媳婦要深得多了。一邊啜了一口茶,徐徐地道,“話是這樣說,可海晏今年都快五十的人了,也該往上挪動挪動,不然,還真在知府任上頭致仕?小四房那邊,你們的信去了沒有?”

  一家一族的兄弟,凡是可以提拔的,當然要儘量提拔。小四房和小五房又不是沒有交情,並且這和二老爺還不一樣,大老爺所在的安徽那就在江南三省邊上,如今小四房大爺隱隱是有‘江南王’的稱號,要保小五房大爺往上一兩級,那是輕鬆自在。老太太這話當然也沒有說錯,偏偏大太太頓時就是一臉不以為然,頓了頓,她就委婉開口,“去年海晏去蘇州公幹,我也隨行,倒是見了小四房嫂子一面。百芳園內奢侈至極,吃穿用度甚至比得過天家,小四房嫂子嫡庶不分,疏遠了親弟弟、弟妹,反而聽信庶子、庶女的甜言蜜語……海東大哥這樣處事法,家裡是遲早要亂的,我和海晏都頗為不以為然……”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卻都無人接話,善桐心底倒是有幾分恍然大悟:原來小四房二太太的回歸,又是楊棋和她兄弟在背後使力。

  雖然已經多年沒有見過楊棋,但她的形象,多年來一點一滴,已經在善桐心中豐滿了起來,而隨著她越來越明白事理,她對這個細聲細氣的小姑娘——這也是她腦海中僅存的印象了——也更加佩服,別看她安安靜靜的,可這些年來幹的事可全都鬧得挺大,要是將來哪天她忽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善桐恐怕也不會吃驚了。

  她走神了片刻,回過神時,正好聽到老太太說,“我不管你們什麼抱負什麼清高,海東能掙錢那是人家的本事,你自己志趣高潔是你的事,人家對我們哪裡不好?你犯得著這樣看不上,這樣疏遠——”

  話還沒說到一半,大太太忙又帶著女兒出席跪下請罪,眾人也只好紛紛起立離席,陪著罰站。善桐的眼神在大伯母身上打了個轉兒,又投向了素著一張臉兒,嘴唇緊抿的二姐: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隨著大伯母和二姐的回歸,家裡本來就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怕是要再亂上一分了。

  又看了母親一眼,她頓時肯定了母親也有一樣的擔憂……本來嫡長房什麼事就都占著理兒,大伯母又擺出這大公無私的模範態度,恐怕時日一久,很多事就是祖母有心偏袒,都做不了主了。

  123、選秀

  大太太果然是坦坦蕩蕩光風霽月,第一天拜見老太太,大家吃過接風酒,第二天進祠堂祭拜先人,又到善柳墳邊上過香,第三天去宗房走動過了,又上小五房從前的親朋好友屋裡拜訪一番,也不顧自己誥命的身份,令一干老窮親戚誠惶誠恐。第四天早上大家群聚堂屋內請安時,大太太就開口了,“從前我出門在外,家中事務,大多託付給幾個弟妹。真是辛苦弟妹們了,如今既然我回了村子,就應當把家務接到手上,俾可服侍母親、照料弟弟、弟妹,並侄子、侄女們。日後弟妹們就可以好生休息,在家享享清福啦。”

  這話說得,連一句可以回的話都找不出來,偏偏大太太是嫡長媳,出身也高,娘家一族興旺發達,眼看著還出了一個太子妃,將來的皇后娘娘,自己連生二子一女,在家中地位是穩如泰山,老太太看著雖然不很喜歡她,卻也沒有和她唱反調的意思。幾個弟媳婦如何能和她抗衡?蕭氏面上雖然現出了不樂,但看了王氏一眼,見王氏含笑不語,也就怏怏地垂下頭去,並不說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