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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向以為書中所說的潘安宋玉,不過是古人的溢美之詞,要知道衛麒山、許鳳佳等輩,已經算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但在善桐看來,他們雖然值得欣賞,但卻還遠遠不至於令人狂熱。可眼前這位男子,卻第一次令她明白了“看殺衛玠”、“側帽風流”等典故,真是其來有自,並非古人信筆意yín。她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收回了眼神,一旦回過神來,心中就極是後悔:桂元帥怎麼說都是桂二哥的爹,自己的失態,已經落到了他眼中了……

  “這不好說!”她索性不再去想自己是否失態,略作躊躇,便慡快地答道,“不過,當時既然是我去送的買路錢,自然是我離得他最近,要是不算上當時過去送消息遞話的善溫三哥並宗房海明四叔,軍營里又沒有別人見過他,那麼需要我認的時候,我也是能認一認的。”

  桂元帥不禁又莞爾起來,他讚許地目注善桐,和聲道,“好孩子,這麼說,你還是聽到了咱們談的是什麼啦?”

  善桐一翻白眼,終究不禁露出了少許不屑,她傲然道,“幾位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有閒心和我這個無名小卒閒話,自然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稍微一經推測,潛台詞難道不是昭然若揭?桂世叔終究還是把我看得小啦。”

  聞弦歌而知雅意,這位絕色少年既然這麼問了一句,善桐又不曾被美色完全迷去心智,自然可以推測出來,這一群大人物是需要辨認羅春的。其實聯想到羅春和可汗王庭之間面和心不和的關係,再想到如今即將展開的會戰,接下來的聯想自然就很自然了:恐怕這一次會戰,上層們想的是分而治之,先籠絡了羅春這一撥勢力,爭取讓他們袖手旁觀……

  這種家國大事,當然還輪不到善桐多管,也沒有二老爺的事,她雖然感到自己有義務幫忙,但態度卻並不熱衷。只要一想到兩個大帥要和羅春這樣燒殺擄掠無惡不作的梟雄暗通款曲,她就一陣接一陣的犯膩味。態度也並不十分客氣,無形間已經拿起了一點架子:她畢竟是個女兒家,這種事說起來也不應該找她幫忙,話趕話說到這裡,已經是兩個大帥要有求於她了。

  桂元帥又呵呵地笑了起來,他半轉過身子,和氣地對那少年道,“子繡,怎麼樣?從江南到京城,還沒有見過哪裡的小姑娘,有我們西北的女兒家這樣有勇有謀吧?”

  雖然半含了戲謔,但話中讚賞之意,卻還是被善桐給品了出來。她心下不禁一寬:看來剛才自己的表現,還並不曾太過不堪,至少桂元帥是沒往心裡去……

  子繡打量了善桐一眼,彎起眼來微微一笑,卻不答話,只是沖兩位元帥道,“雖說楊姑娘靈動機智,但這件事非同小可,恐怕還是要將她提到的善溫、海明兩位請到何家山來一同辨認,要更穩妥一些。若是兩位老帥能放心子繡,這件事,就交給子繡來辦吧。”

  他的聲音也同人一樣,清脆而且靜謐,就好像一股山泉水,緩緩自澗中流過,一句話而已,都說得格外沁人心脾。即使善桐已經有一定準備,依然不禁微微一怔,險險心思又要被這聲音帶著流走,聽至痴了。

  兩位元帥對視了一眼,平國公先沖善桐揮了揮手,冷冷地囑咐了她一句,“既然你聰明成這個樣子,想來也甚為知道輕重,這件事要是泄露出去麼……”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許鳳佳的傲氣,決不是其來無自。善桐不禁一翹嘴角,似笑非笑地就要頂他一句,可桂元帥忽然又握起拳頭,笑眯眯地咳嗽了一聲,她便中途轉了口風,安詳應諾。“是,一定誰也不說。”

  子繡冷眼旁觀,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變化,他忽然一翹嘴角,仿佛被善桐逗樂,這一笑頓時又逗得她心旌搖動,暗道罪過之下,也不再敢多看多聽,忙又沖三人略微福身行禮,這才轉過身子,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很不好意思地問桂元帥,“請問世伯,我含沁表哥的帳篷在哪兒呢?”

  提到桂含沁,桂元帥微微一怔,面上訝異之色一閃即逝,但他似乎很快想到了善桐一家和含沁的親戚關係,眉宇頓時又舒展開了,索性領著善桐走開幾步,指著帳篷區一角道,“我想想……他應當是和糧道上的官兒們住在一處的,和你們住的那一片帳篷隔得不遠,從這兒過去,再向西轉,向東走兩條巷子,再問問人,就准能找見了。要找不見,你就再問問人。”

  雖然平國公和子繡就在身後等著,但桂元帥的態度依然不驕不躁,大有溫厚長者風範。可善桐想到桂含芳和含沁一般年紀,已經可以上陣領兵,含沁身上還有世襲的千戶功名,卻遲遲沒有相應的功績,還要跟著糧道上做事,說起來,是靠了自己父親的提拔……雖然二老爺提拔含沁,也是題中應有之義,更是舉手之勞,但她心中依然不禁大有不平之意,掃了身後兩人一眼,見他們站得遠了,當下也顧不得自己在桂元帥眼中會是個怎樣的姑娘,不管不顧,就抬頭笑道,“多謝世叔,還想問問桂二哥住在哪裡,我叔叔說,想著要過去道謝呢,可桂二哥又沒說自己住在哪一片,也不敢亂闖。”

  桂元帥眼中戲謔一閃,他笑眯眯地道,“嗯,他和含欣、含芳兄弟都住在一塊呢,不過今兒個要出去巡邏,人恐怕不在,我先告訴你在哪一塊,回頭讓你叔叔自己到了,再問一問吧。”

  他將叔叔兩個字咬得很重,戲謔之意,不說也是分明,善桐卻沒有臉紅,等他指點完了,暗暗記在心中,才好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和桂元帥笑道。“說起來,含沁表哥雖然是出繼到十八房,因此和我們才有了親戚關係。但昨兒偶然遇見,似乎您手下的大叔們,看他也還是那樣的親近,一口一個‘四少爺’、‘四小子’,我就有些鬧不懂了,含沁表哥是過繼出去了呢,還是族譜上沒寫過去。也不怕您笑話,這親戚可不能隨便亂認,要是認錯了,可不就是笑話了?”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按含沁身份,要是出繼到了十八房,族譜上卻沒有寫清楚,那老九房謀奪十八房家產的嫌疑就更重了一分不說,楊家也等於是亂認了一門親戚,將來要是叨登開了,那是要惹人笑話的。但善桐此問卻不是這個意思,桂元帥先不疑有他,笑著說了半句,“真是孩子話,小姑娘,你放心吧,含沁已經寫過去了。我那幾個老兄弟,是從小看他長大,一時改不過口來……”

  他漸漸地就笑不出來了,掃了善桐一眼,眼神中竟帶了一絲凌厲,一絲恚怒,一時間竟有霸氣隱隱露出,善桐心知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卻是理直氣壯,夷然不懼,心中想道:要麼你就別生,生出來了,過繼到別房就算完了?哪有這樣當爹的,就算是庶子,偏心成這個樣子,也太不像話了。

  她非但不為桂元帥氣勢所懾,反而刻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天真笑道,“瞧我這腦袋,可不是瞎擔心了?化不開是一滴血嘛,沁表哥雖然過繼了,但還是您的子嗣,叫聲四少爺又算得了什麼?我不懂事,世伯別和我計較!”

  本待一不做二不休,還要再提一提桂含芳的差事,但想到桂元帥何等精明,自己只是略提了一句,他就意會過來露出不快,若是點得太透,只怕過猶不及、適得其反,善桐便不肯再說,只是對桂元帥粲然一笑,便轉身小跑幾步,靈動地鑽進了帳篷群中。

  #有了桂元帥的指點,不多久善桐就尋到了含沁落腳的那一帶帳篷,這裡和她居住的那片區域相比,顯然要嘈雜得多了,眼下正是早飯才過的當口,太陽漸漸地升上來了,各個帳篷之間均是大齡軍人來回走動,時不時還有小卒奔來報信,動輒口稱,“某百戶,某某將軍立等著要見你。”

  善桐看了這番熱鬧景象,心中對桂元帥的怨氣無形間倒是減弱少許:不論如何,糧道總也是一樁美差,並不算是辱沒了含沁的身份,要能辦得好,將來一份家事是穩穩能夠落下的。或者含沁身上這份糧道的差事,也有桂元帥居中出力呢?

  可想到含沁半年前送糧過來時和她談起:“去找叔父等差事”之時,面上難得划過的那一縷天真的憧憬,再想到如今他雖然面上還老笑嘻嘻的,但卻罕見當時那真心的嚮往,善桐又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她挺起脊背,似乎是要為自己打氣,深深吸了幾口氣,便把剛才的事放到了心底,刻意放粗了一點聲音,問了個路過的兵士,得知含沁帳篷就在拐角處,便一路尋了過去。

  卻見得帳篷帘子低垂,門口也沒有一個人可以通報,因善桐與含沁已經熟不拘禮,她便在外頭喊了一聲,“沁表哥在嗎?我進來啦。”

  過了一會,見無人應聲,善桐又覺得身上冷起來了,她便大膽地掀開帘子,探頭進去一望時,卻見帳內還黑乎乎的,連透光的天窗都沒有打開,中間床上隱約一個黑影隆起,還能看見一把頭髮露在外面,善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便放大了聲音喊道,“喂,多會了,你還賴床呀!”

  含沁身子一彈,迷迷茫茫地抬起頭來,含糊道,“三妞?”卻是一瞬就認出了她的聲音。

  善桐被他逗得一陣好笑,哈哈笑道,“不是三妞,是四妞——太陽都曬屁股啦,你還不起來!”

  正說著,又怕自己看著,含沁不方便起身,便又鑽出了帳篷,不想一偏頭卻壞了:她眼力好,心中又有事,一眼就已經看到了遠遠的一個清俊少年正緩緩走來,時不時還左顧右盼一番,一看就知道是來尋人的,這不是榆哥又是誰?

  因帳篷左右都有柵欄圍著,圍出了一個空間來給人囤貨餵馬,要進去,不是要翻越柵欄,就得把柵欄搬開,動作都大了些,善桐恐怕引起榆哥注意打糙驚蛇,又不敢繞到帳篷背後去——左繞右繞更怕被榆哥看見,前思後想之下,只好一咬牙,又掀開帘子輕聲叫,“表哥,你起來了沒有!”

  含沁估計還以為自己正做夢呢,蒙著頭竟又賴了起來,聽到善桐聲音,才掀開被子驚疑道,“真是你——三妞,你來幹嘛?”

  善桐記得直跺腳,只好掀帘子進了帳篷,低聲而緊迫地道,“一會哥哥要請你送信,你先答應著,但千萬不能送去,等送走哥哥,我和你說!”

  才說完想要退出去時,一掀帘子,見榆哥已經到了近處,此時出去勢必被他撞破,只好又退回來,左顧右盼了一番,見帳內陳設簡單,左右都沒有藏人的地方,正是急得火燒屁股的時候,看到含沁床上除了他自己蓋的那一床被子,還有個碩大的被垛,一急起來,也顧不得這樣多了,連拉帶扯把含沁拽起來了,自己將被垛一推,便鑽進去藏在了兩床被子中間,才鑽進了半身,又顧慮著自己沒有脫鞋,只好又翻出來彎腰脫了鞋,見帘子動了,慌得連鞋子都沒藏,就鑽進了被子裡,只從被垛的fèng隙里露了半邊眼睛,偷看著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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