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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麒山脊背一挺,病懨懨的態度頓時一掃而空,那股漫不經心的精緻,也為躍躍欲試取代,他雙目晶亮,朗聲道,“娘要是捨得,我明日就走!”

  可牛姑太太又如何捨得?幾個長輩都對視一笑,牛姑太太又拉過身邊的一位小姑娘,向著米氏道,“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是想托您的。知道您針線好,據說當時在福建也是極有名的,我這裡這個小姑娘呢,平時沒事也就愛刺兩針,西安城裡找遍了,都沒有看到好的繡娘可以教她。一時半會也請不到什麼好的,知道您懂行,還想請您在福建給物色一兩個,我這裡先讓她謝謝您了。”

  這是個極其清俊優雅的小姑娘,今年大約十二三歲,同善桐是一樣年紀,只是出脫得極為超卓,瓜子臉上一雙大得都有些驚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眨一眨就是一個故事。漫說長輩們,就是善榴善桐,一望之下都大為傾倒,通了姓名才知道,這是牛姑太太堂弟的女兒,因母親早逝,父親沒有續弦,牛姑太太不忍得她無人教養,特地從老家接在身邊撫養的,閨名喚作琦玉的。此時聽了堂姑的說法,便站起身徐徐一禮,輕聲道,“麻煩王太太為琦玉操心。”

  王太太自己沒有女兒,一見之下,早忍不住拉起來一陣誇獎。又細細地問了琦玉的出身年紀,因查知她父親並無官職,母親也非系出名門,心下暗嘆了口氣,卻也愛不釋手,笑道,“我真是沒福分,沒能生個這樣的女兒呢!”

  又向牛姑太太道,“放心,這件事舉手之勞,一定為您辦好。如今捎信回去,若是得便,一兩個月就有回信的。”

  牛姑太太笑著點了點頭,自然和王氏等人說話。她像是很疼愛琦玉,見她站著多少有些害羞,便打發她,“和姐妹們一道玩去吧。仔細別給人添麻煩了。”

  善桐忙笑道,“哪裡的話呢!琦玉姐姐生得這樣好看,就是看都看得心曠神怡的,又哪裡會添麻煩!”

  她就像是完全忘記了前一天的低沉,拉起琦玉的手,就同善榴一道進了裡屋。牛姑太太看了衛麒山一眼,嘴唇動了動,倒不曾說話。王氏和米氏一律微笑,只做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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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善桐心底記恨衛麒山,今日連眼尾都不肯看他。但對牛琦玉,她卻沒有多少妒忌的心思,稍微交談下來,只覺得對方又文雅,說話又大方得體,又博學得很。琴棋書畫,雖不說專精,但似乎在書畫上極有心得。她這半年來每日裡也臨字帖,一來練字,二來磨練心志,最近正覺得怎麼練都沒有進益,十分枯燥。才說了幾句,就拉著牛琦玉去看自己寫的字,又請教她,“都說得了神韻,才算是能夠出師了,可我一向也練得用心的,就不知道怎麼回事,不但沒有進益,似乎反而越寫越差了。”

  牛琦玉先還有些怕羞,如今說到書法,反而容光煥發起來,一點羞澀,也丟到了九霄雲外去。她一邊徐徐研墨,一邊柔聲細語地解釋給善桐聽,“這練字就是這樣,講究一個水磨工夫,又要用心,又不能著急。我走火入魔的時候,成日裡只想著,這一橫要怎麼寫才好看。反而進益不快,後來心思緩下來,只是想著陶冶情操,漸漸的倒有些樣子了。正好我和你練的都是前朝唐六如唐大家的字,我看你寫得有些樣子了,只是轉折處還透了著急,你看——”

  一邊說,一邊揮筆寫了一個楊字,果然是柔媚中隱含機鋒,以善桐眼光來看,已得唐寅字體幾分真傳。

  兩人說得興起,善榴倒落單了,她也不在意,囑咐丫鬟們上了茶點,自己打點了針線來埋頭繡花。小姑娘們說得熱鬧了,善桐又大笑起來,拉著牛琦玉的手笑道,“琦玉姐,你雖然只大我一歲,字倒是比我寫得好多了!我要向你學呢。”

  牛琦玉本來害怕善桐高門嫡女,年少氣盛,覺得自己寫得不好,暗地裡生氣。見善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坦蕩蕩地稱讚自己,不禁也大起好感,抿唇一笑,紅了臉向善桐透露,“愛寫,多練,就寫得好些。我不愛繡花,每回都要堂姑過問了,這才拈起針來……”

  “可不是了,我也正是如此!”善桐一拍大腿,更覺得投緣了。“有空閒的時辰,我是寧願多看幾本書的!”

  與牛琦玉又說了幾句閒話,牛琦玉與她也熟慣起來。究竟這兩個小姑娘身份地位大不一樣,彼此間毫無利益衝突,因此交好得也快。沒有多久,牛琦玉就紅了臉,羞怯地打聽起了前幾天那場衝突的始末。“表弟還從來沒有氣成這樣呢,回了家憤憤然的,只說你口出不遜。還說,下次要給你顏色瞧瞧。”

  善桐不屑地噴了一口氣,“我怕他呀?”

  就連說帶比,將桂家的那場小風波告訴給牛琦玉知道。

  牛琦玉頓時蹙起眉來,“你可別小看了他,大家都知道他厲害,又有桂家三少爺跟他一道。平時很少有人這樣回他的嘴的……把他的性子挑起來,你吃虧呢!”

  善桐已非昔日只知逞勇鬥狠的吳下阿蒙,想到若是衛麒山一再挑釁,自己多半也難免麻煩,一時間也有些煩惱,並不曾嘴硬,只是傷腦筋道,“唉,這可怎麼辦,總不成還要我和他賠不是吧?”

  牛琦玉握著嘴想了想,大眼裡閃過了一絲狡黠,她伏在善桐耳邊,輕聲道。“他啊,什麼都不怕,最怕女孩子的眼淚了。平時專揀男孩們嚇,就是怕惹得女孩子哭起來,偏偏呢,有時候又忍不住,嗐,還是個孩子罷了。我剛到西安的時候,他也嚇唬我來著呢,我當時倒不怕的,可故意哭起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個勁給我賠不是呢。下回呀,遇到這樣的事,你就……”

  善桐一邊聽一邊笑,“沒想到你也這樣壞!”

  她又嘆了口氣,“唉,可惜,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不然回了家,娘又要數落我了。”

  牛琦玉面上掠過了一絲快得幾乎難以發覺的羨慕,她略頓了頓才道,“說的也是,不比堂姑倒是寵我的,我怎麼欺負麒山,她都笑眯眯不說話……唉,有娘真好……”

  雖說似乎是在誇耀牛姑太太對她的偏疼,但小姑娘周身,顯然就多了一絲落寞。

  66、英雄

  送走了牛琦玉,善桐還有些意猶未盡,和善榴議論過了,“天底下也有這樣好看的小姐姐,又這樣溫柔。”

  又跑去和王氏說,“真不知道西安城裡還有這樣清秀靦腆的小姑娘,牛姑太太還誇我們呢,就是一個琦玉姐姐,都夠她看的啦。”

  王氏和善榴、米氏都看著善桐笑,笑完了米氏才說。“傻孩子,你當她為什麼被養得那樣嬌貴,那是牛家預備了要嫁進東宮去的。所以才特地從福建請師傅來教繡花,她不漂亮不溫柔,那還成何體統?”

  善桐一怔之下,才明白自己畢竟是比大人們少了幾分遠見。沒能見微知著,看透事情背後的深意。

  “要做太子妃,那她的出身還是矮了幾分呀。”她就怔怔地道,“能壓得穩後宮嗎?”

  “能不能,那是選秀時候的事了。”王氏淡淡地道,“不過,她生得太美,出身又不夠,恐怕牛家人也未必會選她。他們自己內部,肯定也有紛爭有比較的,還得看當家人怎麼說了。要瞄準的是皇后的位置,就得尋覓一個穩重平和些的,出身高些的。恐怕牛姑太太嬌養一場,也只能落得一場空了。”

  米氏又恭喜王氏,“看來妹夫在定西幹得不錯,你還是有福氣。”

  這一次善桐倒是很快也想明白了:衛麒山剛剛從定西回來,自己父親是紅是黑,他自然是最清楚的。牛姑太太對在自家這樣熱情,只怕還是因為父親受到了上級的好評。

  “這些年來,看在他小四房堂兄並我們家的面子上,一般人倒也不大為難。”王氏唇邊不禁含笑,“他年紀也輕呢,且慢慢來吧。”

  她嘆了口氣,又道,“權神醫在定西也好的,這個人忙起來就顧不得吃飯睡覺,身邊帶著的兩個小廝又不敢怎麼勸,能給他把把脈,那是最好。免得累壞了身子,也不值當。”

  一時又和王氏說些京中的事,這兩個官太太久居京畿,別的不說,對京城人事還是極熟悉的。一時間權家長許家短,焦家這個,秦家那個的。善桐聽得幾乎要掩耳疾走,索性退到一邊安靜練字。第二天一大清早,桂太太就派人來接她過桂家去。

  今次上桂家,桂太太邀的是善桐一個人,王氏也沒跟著湊熱鬧的意思。只是打發善桐換了一身貢緞里素紗面的短打,淡淡地道,“這是你舅母和我趕著給你裁的,畢竟是長輩針線,你要仔細些。”

  娘這幾天累成這樣,得了閒抽空還要做衣裳,善桐撫著衣襟,不禁感慨萬千:也不知道娘通身的精力是從哪裡來的,居然面面俱到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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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太太這一次根本都沒有在堂屋裡等候,轎子進了二門落地,僕婦便把善桐領到了另一條路上,東拐西繞的,竟又出了二門,進了個大校場。桂太太直接就在校場邊上,一邊刷著一匹大白馬的鬃毛,一邊對善桐笑道。“你來了!”

  見善桐打扮清慡,她又是一笑,“我還當你沒帶騎馬的衣裳來,特地把含芳的衣服翻了幾件出來改小了。這樣看,倒是白預備了。”

  善桐此時面對桂太太,不知怎麼,反而更落落大方,更放得開了。她雖然還有些不服氣,心裡想著要撐住楊家的面子,但少了想望,反而更揮灑自如,含笑承認,“也都是娘和舅母熬夜趕出來的,出來的時候沒想著要騎馬,的確沒帶。”

  也沒等桂太太回話,她就踮起腳尖拍了拍大白馬的身子,笑道,“這是要給我騎的嗎?”

  只聽得嘶鳴一聲,馬兒長長的尾巴甩過來,要不是善桐躲得快,險些就要被掃到了臉。桂太太笑個不停,“不行,這馬性子烈,你和它也不熟,我怕你出事呢。你騎的馬兒在那邊。”

  便有人牽了一匹棗紅色的馬來,善桐留心一看,見它是騸過的,倒的確是放心了些。她握住馬鞍,也不要人扶,輕輕巧巧就翻身上馬,看桂太太騎的那匹大白馬,不但沒有騸過,比自己的馬兒又更高大了幾分,心下倒是大為欽佩,“沒想到桂伯母居然能降得伏頭馬。”

  桂太太眼神大亮,笑著贊道,“嗯,是個懂行的,你沒訛我呢,平時在家也常常騎馬?”

  若真不會,訛了還怎麼下台?善桐心中不免一笑,口中卻甜甜地道,“平時要學的東西多了,也就是十天半個月,才騎一小會兒。要讀書,要寫字,要繡花,要學管家……嗐,能騎就不錯啦!”

  兩人說話間,已經彼此相隨,在校場裡跑了幾個圈,桂太太多少有些不足,一邊帶著善桐往校場外頭跑去,一邊道,“我們家含芳和麒山今兒也在兵營那邊,帶你去瞧瞧吧,要she箭也得往那裡去,家裡還是小了,有些施展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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