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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桂二哥對自己微微一笑,叫自己三世妹的樣子,只覺得心兒忽然一跳。這一跳就把心思跳得虛了,小姑娘只覺得自己心底無數心思,似乎都說不出口,竟是有些羞於和大姐見面,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到底還是受不住凍,把心一橫,掀帘子進了屋笑道,“大姐,你做什麼呀。”

  善榴正托腮在燈下出神,手邊一卷書連扉頁都沒有打開,在燭光掩映之下,她的半張俏臉陰晴不定,不知如何,倒是平添了三分的嫵媚,連善桐看了都很有幾分心跳,一時間心頭又有些羨慕: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和大姐一樣的……一樣的……

  見到妹妹來了,善榴慵懶地嘆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笑道,“怎麼,看你一臉的心事,又帶了什麼煩惱過來?”

  沒等善桐回話,她又自嘲地一笑,捏了捏善桐的鼻尖,“從前呀,嫌你不夠懂事,恨不得你多些煩惱,別那麼沒心沒肺的。可咱們小三妞有了煩惱,臉上帶了心事,我這個做姐姐的,又覺得自己沒本事,沒能把你護得個周全了。”

  她怎麼忽然有了這樣的感慨,善桐是一點都不明白的。只是姐妹之情,卻從大姐的這一番話中展露無遺,善桐心中一暖,頓時就想:聽含沁表哥的語氣,要嫁到桂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可得幫著姐姐,儘量哄好祖母,也讓老人家能出一份力。

  既然存了這樣的想頭,將這番對話瞞著大姐也就沒意義了,自己該怎麼行事,也得由大姐來拿主意。再說,善桐早已經養成習慣,跟著大姐做事了。她順著善榴的話頭,就把老太太和王氏的那一番對峙告訴了大姐,低聲道,“姐,這還不是為你的婚事犯愁麼?我主意淺,見祖母和母親鬧了不開心,早就嚇得不成啦,什麼都想不出來,還得指望你指點我幾句,在祖母那裡該怎麼行事呢。”

  她這話說出來,別的都先不論,善榴的臉色不禁大變,她幾乎是一下就失態地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咬著下唇沉吟了許久,這才低聲道,“怎麼……怎麼連問都不問一聲,就定了桂家?”

  “村子裡也就這兩戶人家了。”這是嫡親的大姐,善桐說話也就沒那麼顧忌了。“你的年紀在這裡,實在也拖不得。大姐又不喜歡諸大哥,娘本來也屬意於桂二哥。一來二去,娘就拿定了主意。”

  她面上不禁又露出了愁容,低聲道,“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祖母那樣看好諸大哥,怎麼都不肯讓步,兩個人才緩和了一些,眼下看來,又……”

  善榴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妹妹話里透露出的其餘信息,她憤怒地頓了頓足,終於失態地輕喝了一聲,“誰說——誰說我不——不喜歡他!”

  這番話聽在善桐耳朵里,倒像是一聲響雷,她一下張大了口,不知不覺地道,“可,可我問你諸大哥長得如何,你卻分明告訴我,你都沒注意到諸大哥的長相……”

  這兩姐妹都不是笨人,話說到這裡,王氏是憑什麼判斷女兒不喜歡諸燕生,已經昭然若揭。善榴氣得雙頰煞白,一下背過身去,不肯搭理妹妹。善桐更是急得原地亂轉,想要說些什麼,可看著姐姐的背影,又一下什麼都不敢開口: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主,如今母親已經和祖母鬧崩,要把姐姐許配給桂二哥,按照母親的性子,要把話迴轉,再取諸家,只怕是難上加難。

  再加上母親要取桂家,更多的還是為榆哥著想……

  自己這一次的誤會,恐怕是要害到姐姐終身了!

  小姑娘好像吃了一口黃連,打從心底苦到了喉嚨邊上,她有無數的話想說,既想埋怨姐姐為什麼連自己都要瞞著,明明喜歡諸燕生卻不肯告訴自己。又想要為自己分辨幾句,解釋母親本來看重的就不是諸家,可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時候說出來,還有什麼意思。

  在這一刻,她無比沮喪,甚至是無比苦澀地認識到,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在結果面前,本心沒有任何作用。

  望著大姐的背影,她一下就心慌了起來,即使是母親要懲戒自己,祖母要考校自己的時候,善桐也從來沒有這樣心慌,這樣沒有底氣。一時間她幾乎想掉頭就走,想要回到自己屋裡,把自己埋到被窩裡就此沉睡,巴望著醒來之後,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巴望著姐姐能夠想轉這一切也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不再生自己的氣……這,本來也是孩子們在闖禍後,在闖下明知自己收拾不了的大禍後的第一個反應。

  小姑娘的腳,就往門口挪了半步。

  可這半步才邁出去,善桐又止住了動作。

  在這一刻,她想到了祖母,想到了母親,甚至連大哥善榆,桂含春、桂含沁等人的身影,都在她腦海中掠了過去。這些人雖然個性不一本領各異,但在善桐的腦海中,卻都是有本事有能耐,值得自己去佩服,去學習的人。

  儘管她並不知道這些人在應對眼前的場面時會如何處置,但善桐可以肯定,沒有一個人會選擇走開。

  母親和祖母的關係壞成這個樣子,可也從來沒有停下過緩和局面的舉動,從沒有想過就拋下這攤子不管……自己如果想要成為一個抵用的大人,就不能走開。

  善桐深吸了一口氣,她緊張地望著姐姐的背影,又咽了咽口水,聽著自己如鼓的心跳,低聲道,“姐……你生我的氣了?”

  話出了口,她才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帶了顫。

  善榴卻連動都沒動,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善桐已經開了腔。她秀麗的背影被搖曳的燭光映得明暗不定,善桐看在眼裡,越發添了一陣慌亂,她又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咽下喉頭的梗塞,道,“你要是生氣,就罵我吧!我,我該當的。”

  又過了半晌,善榴才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她回過身子,木然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姐姐沒怪你,也沒生你的氣!”

  見善桐一臉的不信,這位穩重而有心計的大姑娘露出了一縷無奈的笑意,她苦澀地道,“你今年才十歲,不過一句話而已,怎能當真?放心吧,姐姐不會怪你的,一家子兄弟姐妹,最疼的就是你這個小妞妞,哪捨得怪你!”

  憑著對大姐的了解,從她的神態、語氣中,善桐終於肯定,大姐的確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她一下放下心來,大鬆了一口氣,連連喘息了許久,才納悶起來:姐姐不怪自己,可看神色分明有幽怨之意,那怪的又是誰呢?

  她有這樣的疑問,自然形諸於外,善榴哪裡又看不出來?她心中有無限的苦澀想要訴說,可思來想去,又全訴說不出口,到了末了,也只能幽幽地道,“只怨姐姐命苦,是個女兒,不能遮擋門戶,如若不然……”

  這話題可就扯得遠了,並不是善桐現在關心的話題,她全心全意,還是為大姐的婚事操心。現在肯定大姐喜歡的是諸燕生,會頭一想,便覺得兩人兩次相見,的確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小姑娘年輕心熱,滿心裡都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一套,見大姐肯搭理自己了,只是唯唯敷衍過了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抱怨,迫不及待地道,“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姐,我這就和母親說去,是我沒眼力,看錯了你的心思。其實你是喜歡諸公子的……”

  “不必了。”善榴扯了扯唇角,將妹妹拉到懷裡,頓了頓,竟似乎再支持不住,一下將臉埋到了妹妹的肩頸之間,直到呼吸間盈滿了那淡淡的奶香,才低聲道,“娘要想問我的意思,早都來問我了。得你一句話就當真,分明就是不想問我……三妞,姐姐還是那句話,只可惜咱們命苦,不是男兒身……”

  善桐滿心熱血,被這低沉而淒楚的音調一激,就好像照頭被潑了一盆涼水,她抿著唇回味著姐姐的話,不知為什麼,一時竟很有些接受不了,好似身邊的世界一下變了顏色,變得——變得更為醜陋了些,又過了半晌,才低聲道,“那,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善榴心灰意冷,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慢慢地說,“喜歡,又當得什麼事呢?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可日子還不是得過下去?娘要我嫁桂家,我就嫁唄。”

  語氣里,竟似乎也有了一絲認命。

  善桐卻只覺得耳邊嗡地一聲,熱血上涌,她忽然一下掙開善榴的懷抱,倒退了幾步,瞪大眼望著自己的姐姐,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大聲質問,“這怎麼可以!”

  45、提議

  雖說台面下暗流涌動,除了二房的熱鬧之外,小五房的其餘各房也都有自己的算盤,甚至族內的人家,只要但凡覺得自己家事算得上殷實的,無不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但一旦進了臘月二十八,這些心事也就都被推到了一邊:西北窮苦,一年間也就看重個年節,也正因此,西北人的年,一向也都是過得很隆重的。

  不論是老太太也好,王氏也罷,都沒有在善榴的婚事上再做文章。甚至老太太似乎還變相地給媳婦兒行了個方便:臘月二十八一大早,她就命三老爺同四老爺去邀請桂含春、桂含沁兄弟,並許鳳佳這個身份尊貴的大少爺,讓他們到家裡來吃年夜飯。

  “怎麼說都是親戚,含沁是一定要來的。餘下兩個小伙子也不容易,都叫上一起吃飯,也熱鬧熱鬧。”

  老人家的口氣雖然和緩,但卻不容置喙。眾人自然也都沒有多餘的意見:雖說小五房是決不會趨炎附勢的,但能和桂家、許家人有來往的機會,他們自然也不會拒絕。

  蕭氏特別看了二嫂幾眼,見王氏容色平靜,好像根本沒捉摸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她心下倒是多受用了幾分——這四個媳婦,除了遠在外地的大嫂之外,那是各有各的不好,誰也不比誰強……

  她就露出笑容來,主動和王氏商量,“守歲大家自然是一塊的,善榴是大姑娘了,若是幾個外男進來過年,倒還是要迴避一番才是。二嫂要不嫌棄,就讓善榴在我屋裡過夜吧?”

  蕭氏這是還嫌老太太把自己的不舒服表示得不夠清楚,還要再描摹幾分了。

  雖然西北民風開放,但怎麼說都是高門大戶,想把善榴說到桂家,兩個當事人就不能有過多的接觸,不然傳出去很不好聽。老太太就是看在這點份上,今年也不該邀請桂含春一起吃年夜飯才對。

  別看蕭氏人小里小氣的,不討婆婆的喜歡,但這鑽營消息的工夫,也真是一絕。前幾天自己和婆婆說這事的時候,屋裡可沒有一個外人,她是怎麼得到消息的,也真是耐人尋味。

  王氏不禁就是一笑,她漫不經心地看了女兒一眼,見善榴低頭沉思不知想些什麼,並沒有同自己做眼神上的接觸,倒是略略有些失望,隨口道,“嗯,那就麻煩弟妹了。”

  老太太不動聲色地撩了兩個兒媳婦一眼,在心底又嘆了口氣,才打發幾個人,“都去忙吧,大年下都是事兒,老太婆老了幫不上忙,少不得要你們多擔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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