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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要找個人來帶路,恐怕年長些的族叔、族兄們,不是惦記著要問這借糧的事,就是惦記著想要世子爺做個東床快婿……這可不是什麼體面人家該有的做派!善桐一時間不禁大窘,想要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紅了臉半天才囁嚅道,“唉,西北和京城不一樣……”

  在她小小的心靈中,從來都認為楊家延綿百年以上,楊家村裡的每一個族人,都是古樸厚道、富裕健康、舉止得體的積善之民。此時心智漸開,這才明白即使楊家村也不是世外桃源,在哪裡都有些讓人難堪的舉動。只是平時大家都是族人,倒不覺得什麼,此時當著外人的面,她就覺得那些個沖許鳳佳使眼色的女兒家,實在是輕薄到讓自己都有了些羞愧。

  沒想到世子爺卻沒有因此嘲笑善桐,他反而嚴肅地道,“這沒有什麼!西北民風彪悍,我們在武威、定西的時候,當地的女孩兒更不得了。這和京城當然又不一樣。”

  善桐忽然間覺得許鳳佳其實的確是個好人,雖然他也有種種傲慢之處,但卻似乎並不是自己第一眼時所認定的紈絝子弟。她一時衝動,便笑道,“那我帶你過去吧,不過把你帶到了地頭,我可就要走了。不然吃飯晚了,祖母該數落我啦。”

  許鳳佳轉過眼睛,似乎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善桐,他定睛瞧了許久,才舉步隨著善桐出了巷子,笑道,“我知道你像誰了,你很像我的一個表妹——野丫頭,你今年多大?”

  “過年就十一啦。”善桐始終記恨許鳳佳叫她野丫頭,“我們鄉野村姑,那哪裡會像世子爺的貴戚?世子爺真是抬舉了!”

  許鳳佳哈哈大笑,“她也是你的堂姐呢,不知道你見過沒有,要比你大上兩三歲——我也有幾年沒見她了。”

  善桐就知道他說的是小四房的女兒,小四房和小五房雖然有過來往,但多年來都是異地為官,並未相見。她搖了搖頭,多少帶了些好奇,“我聽說小四房的堂姐妹們全都住在江南,難道世子爺也下過江南去嗎?不過,他們家女兒多,我卻只見過他們家的七姑娘。她還比我小了一歲呢。”

  世子爺的步伐忽然一頓,這位英姿勃發卻猶帶了一絲青澀的少年面上,忽然閃過了一絲意緒,卻是快得沒等善桐看明白就不見了。又過了一會,他才慢吞吞地拉長了聲音,道,“噢?我倒不知道,她和你見過?她不是五六歲就已經去了江南嗎?”

  “嗯。”善桐笑道。“她小名楊棋的對不對?我們年紀差得不大,她去江南之前,有出來我們就在一塊玩兒的。不過她姨娘管得嚴,她人又聽話乖巧,沒我們那麼野,平時總是在屋子裡幫著姨娘做針線,也很少出來。後來還是我先動身去京城的,這一次回來問了善……問了十三房的妹妹,才知道我走了沒多久,她也去江南了。”

  許鳳佳許久沒有說話,善桐也覺得楊棋雖然說起來是許鳳佳的表妹,但她是庶出,人家世子爺未必認這門親的,和他說太多楊棋的事,似乎也有些尷尬。她便安靜下來,只是一邊走,一邊大略向許鳳佳介紹了村子裡的布局。“這裡你們來過了沒有?這是外九房的院子……嗯,外九房有錢,做糧油生意的——”

  又說了些時候,許鳳佳忽然清了清嗓子,又問她,“楊棋這個人脾氣倔得很,她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說起來,小四房女兒那麼多,光光是總督那一房就有六七個女兒,雖說排行年紀什麼的,善桐並不太清楚。但許鳳佳先說的自己和他一個表妹很像,這表妹肯定不是楊棋了——年歲對不上,聽是聽得出來,他挺喜歡那個表妹的。怎麼自己一提到楊棋,他就全問起了楊棋的事?

  善桐心中倒覺得有些不對起來,她想問一問許鳳佳,想了想——現在她是越來越覺得,問出口之前想一想,實在是個很不錯的習慣——又收住了口。只是反駁許鳳佳道,“楊棋一點都不倔,她懂事著,聰明著呢。我帶她回家玩了幾次,祖母都說,她雖然才五六歲,但聰明得就好像十五六歲一樣——”

  在她心底,又一塊泛著重重迷霧,幾乎被遺忘到了深處的記憶忽然間浮了上來,善桐的說話聲頓住了。她想到了祖母當時的說話,卻不記得祖母是對著誰說的了,也許是三嬸,也許是四嬸,也或許是嬤嬤奶奶。

  “不過五六歲的孩子,聰明得就像是十五六歲一樣。甚至要比一般二十五、二十六歲的人更沉靜精明。我們家善檀也算是個聰明孩子了,和她一比,竟覺得平庸的很!”祖母話里滿是譏誚,“嘿嘿,這個姨娘是不得了!她的心大著呢!”

  祖母在記憶中吐的煙圈,又似乎瀰漫在了善桐鼻端,傳來了一陣辛辣。

  “這就是沒父沒母沒人教養的壞處了。”祖母當時又說,“別看海東是個能人,這後院的事他就是管不好。十多個姨娘,妻妾相爭,家裡就不安生。少年時父母去得太早,很多事當時真是不覺得。”

  就是現在聽來,這話也實在是太耐人尋味了,善桐就根本不懂為什麼祖母會從楊棋的早慧里,讀出這些個感想來。她望了許鳳佳一眼,想要問,卻又住了口。

  楊棋畢竟是庶女,世子爺卻是正太太的親戚,很多話現在問出來不要緊,將來連累楊棋不好和世子爺說話,倒是顯得她搬弄是非了。

  許鳳佳畢竟和善桐並不太熟悉,他沒有察覺到善桐的沉默,又似乎是不經意地開了口,“哦?她懂事?嗯……她肯定是剛出娘胎,就聰明得像個小怪物。哼,小小年紀就……”

  話說到這裡,看了善桐一眼,他又收住了口。善桐打量了他幾眼,就是她也看得出來,這位世子爺雖然面上並不太顯露,但提到楊棋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神態,總是有微妙的差別。

  “你到底和楊棋有什麼恩怨呀?”這個問題在心底轉了轉圈,善桐終於沒有忍住,衝口而出。“我說她一個小姑娘,也不能把你往死里得罪了吧?還是——”

  她一下又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懵懵懂懂地打趣許鳳佳,“世子爺看上了她呀——”

  許鳳佳神色頓時一整,他瞪了善桐一眼,但卻沒有多少斥責,語調也依然是溫和的,“這話可不能亂說!”

  頓了頓,見善桐面露不以為然之色,他又咳嗽了一聲,才慢慢地道,“她還欠我一次呢——姐弟連手,算計得我好狠!這筆帳,我一定要討回來。”

  善桐望著許鳳佳,又帶著他轉過一個彎,指著院牆道,“那,這就是小四房的院子了。不過他們家院子裡常年就一兩個老家人住的,現在掩著門,怕是人也不知道去哪了。你現在認路了,改日再自己來吧。”

  她和許鳳佳畢竟不熟,含在口中的另一句話就沒有出口:眼神本來就亮晶晶的,提到楊棋的時候,更像是燒起了一把火。楊棋一個小姑娘,能把他怎麼樣?這個人的心胸,也實在是太狹窄了。

  許鳳佳眉頭一皺,居然直接推門進了小四房的院子,善桐見了不禁大急,忙跟著跳進去道,“別,可別,門雖沒關,卻也不是你能隨意進來的呀——”

  才進了院子,話的下半截就又被善桐給忘在了口邊。

  因為小四房的祖屋靠近村牆,她小時候其實並沒有進來探訪過。之所以知道這裡是小四房的祖居,只是因為小四房這些年來紅得太沖。

  在善桐意中,這祖屋雖然方位不大好,太靠近外圍,但應當是極大氣極穩重的,她沒有想到,眼前的景象居然這樣寒酸荒蕪。

  雖說沒有荒涼到令人看不下去的地步,但屋檐上的青糙,腐朽的門條窗框……那泛黃的窗紙——說起來,楊棋也就是走了四年。可看這堂屋失修的樣子,怎麼也並不止四年。

  再說,就算這裡沒有人住,按小四房如今的富貴,時不時修繕一番,能費幾個大子兒?小四房大爺居然輕忽成這樣,連修繕都不修繕?

  許鳳佳環視周圍,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忽然繞到堂屋背後,推開一扇門進了內院——腳步居然邁得飛快,善桐要跟上去都沒來得及。

  此時天色已晚,慘紅夕陽掛在天邊,沉沉地壓在了屋檐邊上,這寒冷而沒有一點生機的院子,竟讓善桐略微有些害怕起來。她壯著膽子想要跟在許鳳佳背後推門而入,可是推開門探出頭去,只見長長的甬道,兩邊似乎都沒有人跡,許鳳佳竟是不知道走哪兒去了。

  想要不等他自己回去,可走到院門邊上,又見到巷子對過老七房的院門開了,溫老三正叉著腰站在門口,不知和院子裡的誰吵架。善桐想到自己這幾天來已經惹出了無數的事,今日裡要是再和溫老三發生什麼故事,實在是太沒臉面對母親、祖母。一時間竟是進退兩難,僵在了當地。

  正躊躇時,卻只見在一片血紅的暮色之中,又有人緩緩走來,看面孔穿著,也是少年形象。只是光線一時逆行,善桐竟沒看清楚他的臉,只聽到溫老三住了罵聲,咧嘴問了一聲好。

  “桂少將軍,怎地貴腳踏了這賤地——”一句話沒說完,又扭頭去罵院子裡的那個誰,污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聽得善桐面色更苦,只得探出頭去,悄悄地沖那桂家的少年招手。

  30、可愛

  “桂少將軍,怎地貴腳踏了這賤地——”一句話沒說完,又扭頭去罵院子裡的那個誰,污言穢語,簡直不堪入耳。聽得善桐面色更苦,只得探出頭去,悄悄地沖那桂家的少年招手。

  此時此刻,不論是誰在她跟前出現,只要不比溫三爺更無賴。善桐自然都樂於向此人求助脫身。不過當此人走近了,她認出來是桂含春不是桂含沁時,卻不由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雖然桂含沁似乎也並不含糊,但他油嘴滑舌,總是給人以輕浮而不可靠的印象。桂含春就要穩重得多了,且個性溫厚,恐怕不會因為自己的膽怯取笑自己。

  果然,桂含春雖然見到善桐偷偷摸摸躲在院門邊上,卻並沒有嘲笑戲謔,只是略帶吃驚地望著善桐,溫溫和和地問她,“怎麼,眼看著就要吃晚飯了,三世妹卻跑到這裡來?”

  善桐雖然慌張,但卻並不笨拙,她先合上了院門,才道,“桂——嗯……桂世兄是來找許家那個世子爺的吧?剛才在小二房的巷子口,他央求我帶他來小四房的院子裡看看,我本來不想來的,結果他這樣一說那樣一說……我又沒忍心就帶他來了!結果人一到這裡,就跑沒影了!”

  她不禁跺了跺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我要追進去的,這裡多少年沒有人了,我又……我又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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