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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得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善梧倒不禁有些納罕,笑著就問她,“怎麼,小丫頭也有心事,也學會嘆氣了?”

  善桐扮了個鬼臉,自然不會將心底話說出來,隨口就敷衍道,“我怕和祖母說的一樣,那個什麼溫老三恨上咱們了,要給咱們家添堵。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直到話出了口,她才覺得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禁又添了一重心事,只覺得自己當時所作所為,的確欠了妥當,如果能和姐姐一樣綿里藏針,只怕溫老三知難而退之餘,對自己就不至於太記恨了。

  如果能和姐姐一樣八面玲瓏進退自如,該有多好……

  她略帶惆悵的思緒,很快就被善梧給調開了。

  “杞人憂天。”善梧乾淨利落地道,“你來得正好,上回教你背了半本《朱子格言》,你都記住了沒有?背給我聽聽?”

  善桐大叫一聲捂住耳朵,抬腿就想跑,被善梧一把捉住,大笑道,“來了還想走?嗯?背不出,就得打手心!”

  屋內頓時就響起了兄妹倆熱熱鬧鬧的笑鬧聲,連北屋的楠哥都住了手中的功課,豎起耳朵聽了聽南屋的動靜,他略帶渴望地嘆了一口氣,這才又坐直身子,又喃喃念叨起來。“子曰:南中已有人云,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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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善桐的擔心果然就成了真。

  姐妹幾個才起了身,一家人進正屋給王氏問安時,善榆一進屋便抽著鼻子,納悶道,“哪……哪來的怪味道。”

  王氏也皺起眉頭,“可不是,一大早隱隱就聞到味兒了——”

  眾人也都紛紛抽著鼻子,都道,“可不是有些味道!”

  還是善榆道,“這不是糞肥的味道嗎?哪——兒來的?”

  正是七嘴八舌時候,望江掀帘子進了屋子,面色罕見地有了幾分難看,她附耳在王氏耳邊說了幾句話,王氏臉色丕變,一下就站起身來,又驚又怒地道,“好大的膽子!”

  她一下又冷靜了下來,吩咐望江,“找人打掃一下,再灑些土上去,蓋一蓋味道。”

  眾兒女們彼此交換了幾個眼色,除了榆哥之外,就連善櫻都知道出了什麼事,榆哥才要說話,得了善桐一個眼色也就不出聲了。氣氛正有些沉悶時,二姨娘一掀帘子火急火燎地衝出來,嚷道,“太太!是誰這麼大膽,在咱們家大門口潑了糞!”

  她氣得是一臉通紅,似乎只要王氏說個名字,就要挽著袖子上門干架去。王氏掃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孩子們,微微地搖了搖頭。二姨娘卻根本沒有回過味來,見王氏不說話,她急得直跺腳,“您這佛爺一樣的性子,怎麼就不會生氣呢——”

  還要再說時,大姨娘上前在二姨娘耳邊說了幾句話,就把她拉了出去,王氏若無其事地坐下來,舉筷道,“吃飯,吃飯,吃了都有事忙呢。”

  這一頓飯善桐就吃得沒滋沒味的,心底似乎已經墊了一大塊肥肉,說不出的膩味噁心,她只吃了小半個饅頭就再吃不下去。王氏看在眼底,心中越發恚怒,面上卻不露聲色。吃完飯,見望江進來點了點頭,便囑咐善榴,“今兒出去多帶兩個人吧。”就站起身來,自己帶走了兩個丫鬟,先出了院子。竟似乎一點都沒將這無名氏的挑釁放在身上。

  善榴自然也是一片淡然,催促著弟妹們換了出門的衣裳,便領頭出了院子。

  一關院門,眾人就見到青石板上一片土跡,便都繞了開去不提。善桐心底憋著一股氣,小臉繃得緊緊的,跟在姐姐身後左顧右盼,簡直恨不得下一刻就找到這膽大包天的主使者。連善榆都看出了她的不對,格外望了她幾眼,便拉住善桐的手低聲問,“怎、怎麼,出什麼事了?”

  善桐才要說話時,一眼就看到了溫三爺斜倚在巷口,她一下氣血上涌,簡直恨不得上去將此人臉上的笑親手撕下。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只是拉了拉姐姐的衣袖,低聲道,“姐,那就是那個無賴。”

  善榴掃了溫三爺一眼,眉頭也不禁一皺,她沖妹妹擺了擺手,便高高地抬起頭來,目不斜視地帶著弟妹們從巷口經過。善桐也就有樣學樣,只是掃了溫三爺一眼,輕蔑地哼了一聲,便扭過頭去,不再搭理他。

  不想溫三爺反而得意起來,竟攔在善榴之前招呼道,“這不是小五房的三姑娘嗎?這位族妹是誰呀——是你的姐姐麼?嘖嘖嘖嘖,也是個豆蔻年華的大姑娘啦——”

  一邊說,一邊又拿眼在善榴身上亂看,神態輕浮可惡,二房眾小輩全都勃然大怒,善梧上前幾步攔在善榴跟前,善榆雖然慢了一步,聲音卻不小,在善榴身側叫道,“你、你想做什麼,不許亂看!”

  溫三爺倒是乖覺得很,退了幾步作出委屈神態,嘖嘖道,“真是官家子弟,架子不小,咱就看看,看看不行麼——族妹就是再金尊玉貴,我長了眼,看看總不礙著什麼吧?”

  善梧善榆畢竟年紀小,遮擋不住姐姐,他又沖善榴飛了個眼色,竟是露出了十分的醜態,善桐氣得幾乎暈厥,她才要譏刺回去時。只覺得眼前身影一動,卻是善榴已經快步上前。

  溫三爺面上浮現出一抹笑來,只是他還未說話,啪啪地兩聲脆響,善榴竟是二話不說就是兩巴掌招呼上去,力道之大,竟將善溫扇了個仰倒,她垂下頭來望著善溫,冷冷地道。

  “別的眼睛都看得,唯獨狗眼,就看不得。”

  19、張揚

  善榴在京城的時候,處處規行矩步,縱使有些手段,但京城小姐,行事要的就是優雅和順這四個字,她又何曾這樣潑辣過?根本連聲音都沒有高過幾次,想不到這回了西北,反而厲害得多了,這兩巴掌,固然是扇昏了善溫,但也將善梧等弟妹們嚇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周遭人群一下就爆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嗡嗡聲,場面竟似乎一時凝固住了。

  善桐從小在西北長大,養就了她的慡快脾氣,見到姐姐發威,只覺得這一巴掌簡直是打得她痛快無比,比大冷天裡的一口熱茶還要愜意。她幾乎沒有笑出聲來,快走幾步假意拉住了善榴,脆聲道,“姐,這是個出名的潑皮無賴,慣了輕薄無行,竟不知道禮儀兩個字怎麼寫的。咱們犯不著和這樣的人計較——”

  她話音沒落,善梧已經回過神來,一臉怒容地道,“這可不行!你起來,咱們到族長家說理去!沒見過老大一個族兄,好意思盯著族妹的臉,作出那些個噁心下賤的樣子!這是咱們楊家哪條族規上寫著的?”

  他和善桐一個黑臉一個白臉,字字句句無非都是損著善溫,把個善溫聽得是兩股戰戰,不由得竟有些怕了:雖然他自恃老七房兒子多,又窮而無賴,小五房是要臉面的,未必會和自己當真計較,但這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身份又尊貴,又都不是省油的燈,字字句句犀利無比,口口聲聲要去見族長說理。所謂橫的怕更橫的,他滿腔胡攪蠻纏的心思,倒是去了大半。也不曾在地上打滾說善榴打壞了他,自己就捂著臉坐起來,低下頭怏怏地分辨道,“哪個輕薄無行了?不就是多看族妹一眼,這當了官的就是不一樣……”

  話音沒落,善榴手又是一舉,他竟嚇得一縮。圍觀的眾族人不由都發一大笑,善桐的笑聲更是響亮,“什麼膽子,兩巴掌就戳破了你的牛皮?”

  “自己做了什麼事,族兄自己心裡清楚。”善榴卻懶得和善溫多加糾纏,只是放下手冷冷地道,“俗話說得好,公道在人心。別人怵你窮而不要臉,我們小五房不怵。族兄近日還是小心些為好,免得事情鬧大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誤了你們家一心謀劃的大事,族兄不後悔?”

  她甚至都並未抬高音量,但字字句句意在言外,最後一句更是蘊含了無限的不屑。善溫一聽之下,面色頓時大變,又見得巷子深處幾個小五房的下人疾步出來,手裡都拎了棍棒,便越發害怕,一縮脖子,連場面話都顧不得撂了,竟是這樣灰溜溜地轉身而去。眾族人有些膽大的,便紛紛向善榴笑道,“大姑娘好鋼口。”

  善榴一律微笑以報,又和幾戶近親近鄰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這才低聲同追趕上來的望江交待了幾句,望江眉宇間也不禁泛起怒色,“ 真真是戲文里一樣的事,四品人家的小姐……”

  她嘖嘖幾句,還要再說什麼時,善榴已經輕聲喝道,“嫂子!怎麼說,那還是咱們的族親。”

  望江頓時會意過來,忙住了口不提此事,只是若無其事地安排道,“今兒既然出了這樣的事,就讓張看陪著您們去請安吧,免得還要您親自和這樣的無賴過招……”

  張看正是望江的丈夫,也算是二房最能幹的管家,這番安排雖然妥當,但話到了最後,到底是若有若無地露出了一絲不平。

  善榴見周圍族人已經各自散去忙碌,都未曾留意到望江的言談,便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沖幾個弟妹們招了招手,低聲道,“進了主屋,都別亂說話。這件事得讓娘和祖母說。”

  善梧心領神會,搶著答了一聲是,又關心善桐,“大姐沒有被氣著吧?可別往心裡去,這樣的人和他計較,倒是讓他得意了。”

  善榆、善桐自小就離開父母身邊,善榴身為大姐,對待底下的庶弟庶妹一向是嚴厲中不乏和氣,雖然嫡庶有別,但弟妹們對她卻都是發自內心的仰慕敬重。善楠雖然剛才沒有搶到話頭,但此時卻也擠上前來,氣得是小臉通紅,“從來在京城都沒有見過這樣——”

  才一開口,善梧和善桐不約而同,都嘆了一口氣。

  小五房出了兩個官,在族中的地位當然非比尋常,按照四品大員在京城的氣派,子女們出門,小姐乘車少爺騎馬,那是不用說的排場。可為什麼到了楊家村里,就要和大家一樣徒步來回?固然是因為這裡居住的都是族親,架子擺得太過,招人議論。更重要的,卻還是老太太一輩子最忌諱人家議論她發達了就忘本,看不起族裡的窮親戚們。

  就算老太太沒有這個顧慮,這樣的名聲傳揚出去,也實在是夠不好聽的了。所以善榴都不許望江往下抱怨,為的就是怕這群好事的圍觀者聽去了回頭一學,就顯得小五房目中無人,是連族親們都看不起了。

  也正是因為都體會到了姐姐的顧慮,善桐雖然且氣且痛快,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往外說,唯恐忘形起來,又生事端。沒想到楠哥直眉楞眼的一句話,就又硬生生地踩進了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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