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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大人道:‘與皇太后的jian情一事,不由你不認,本官現有證人在此。’一面喝道:‘喚證人!’”

  易珠聽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良久方吃吃道:“大理寺和御史台當真神通廣大,連通jian的證人也能尋到。這……究竟是誰?”

  我冷冷道:“妹妹若想知道,何不靜靜往下聽?”

  人群聽到“通jian”二字,如同烈火澆油般驟然喧譁。太陽漸漸低了,陽光照在黑色的茶棚上,泛出奇異的赤紫光輝。李萬通停了一停,飲了一口茶,長長舒了一口氣。只這片刻的工夫,人群已然按捺不住。驚嘆、議論、咒罵、怪叫,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像是要把天捅一個大窟窿。樓上雅閣里的客人忍不住丟了一錠銀子,催促道:“快說!”

  李萬通側頭,伸出右臂挽一挽袖子,左臂一揮,正好接住賞銀,隨手丟在竹筐中。他依舊不緊不慢道:“當下衙役領了證人上來,卻是一名妙齡女子。二位大人問道:‘堂下所立何人?’

  “證人道:‘小女高氏,乃太宗之女,曾封華陽公主的便是。’

  “二位大人喚她抬起頭來。但見這女子目若寒星,神色冷毅,氣度不凡,確非普通人家的女兒。一面又問道:‘聽聞高氏已於舊年臘月在掖庭獄自裁。你說你是華陽長公主,有何憑據?’

  “那女子道:‘小女自幼學武,方能從掖庭獄中破門而出,越牆逃走。那一日在掖庭獄中自刎而死的,並非小女,而是小女昔日的近侍。二位大人若不信,自可請宮中內侍或是皇親貴胄前來辨認一番,便知小女此話絕非虛言。’

  “二位大人有些為難,自行商議道:‘去宮中請內侍不難,只是請來的人未必認得華陽長公主。聽聞華陽公主的侍從親近的賜死,其餘俱被打發到宮外做苦役。或者去請一位王爺來倒更容易些。’

  “話音剛落,便忽聽門外一陣擾攘,有人尖聲唱道:‘睿王殿下到!’

  “只見睿王頭戴七梁冠,身著緋羅袍,腰系金塗銀革帶,腳蹬皂皮履。神情瀟灑,氣度端華。睿王只帶一個心腹內官走入公堂。二位大人慌得下座參拜,卻是睿王不慌不忙先施了一禮,道:‘公堂肅穆,王法當先。請二位大人上座,受小王一拜。’兩位大人只得站著受了一禮,又還禮不迭。當下為睿王設座奉茶,兩位大人方才告罪坐下。”

  易珠嗤的一笑:“睿王?”說著神色冷寂,“連睿王都請了出來,這一局布得天衣無fèng。竟是信王輸了。”我拈著一枚青梅果糕,不置可否。樓下黑壓壓的一片,摩肩接踵,似濁浪推涌。零星簪釵的幽光,是混沌世界中,尖銳而清醒的認知。

  只聽李萬通又道:“睿王端坐上首,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朗聲道:‘侄女華陽請皇叔躬安。’

  “睿王歡喜道:‘果真是華陽,原來你不曾自刎。’

  “華陽道:‘侄女自幼學得一招半式,不甘含冤自盡,令jian人得逞,故此越獄奔逃,流落山間。只待今日前來公堂作證,為昱母妃、濮陽皇弟與邢陸兩家數十條性命洗雪冤屈。’

  “睿王道:‘侄女既有志,本王助你向堂上兩位大人陳述明白。’又向上道:‘二位大人,此女正是太宗皇帝第四女華陽長公主。大人若不信,本王還帶了先帝的貼身侍從東公公前來作證。’

  “站在睿王身後的內官走上前來,向上磕了頭,又向華陽長公主叩頭請安。施大人慣在御前應對,自然識得這位東公公,當即命人為華陽長公主與東公公設座。這才又道:‘請證人細述詳情。’

  “華陽起身施禮,道:‘自先帝崩逝,小女被誣陷與昱母妃串謀弒君,軟禁在鹿鳴軒中。小女本以為只要皇太后准小女當面申辯,一切自當水落石出。誰知過了半個月,仍不聞皇太后召見。小女便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中了旁人的暗算。於是小女於明道五年的十月廿三日深夜,越牆而出,翻入守坤宮的後花園。皇太后寢室的北窗正對後花園,我本想翻窗進入,誰知卻看見高淳郡公朱雲與皇太后赤身裸體地糾纏不清。小女看得真真切切,jian夫確是高淳郡公無疑。’”

  當年裘後被高思諺軟禁在守坤宮,我為見她一面,也曾深夜翻牆進入後花園,又自寢室翻窗進了椒房殿。琉璃燈光柔如暗錦、紅檀妝檯明鏡如水,在高思諺命令裘後退位前的一刻,裘後還在向惠仙傾訴少年時對丈夫的戀慕之情。這孤清而落寞的一幕,像一段浸透了暖意的殘夢,永世不能忘懷。

  華陽所見,卻是沾滿血污的jian情。

  這一瞬的出神,卻錯過了幾句話。待醒過神來,只聽李萬通道:“華陽一指小公爺,提著名字厲聲質問道:‘朱雲,明道五年十月廿三日夜,你在守坤宮過的夜,是也不是?那一夜,皇太后還對你說,她想為你生一個孩子,是也不是?你二人糾纏不清,把錦被掀落在地,為此皇太后第二日便感染了風寒,是也不是?皇太后如今已有四個月的身孕,那孽種分明就是你遺下的,是也不是!’

  “華陽公主連聲質問,一句比一句嚴厲。朱雲已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一聲也出不得。二位大人連問幾聲,朱雲只是不答。好一會兒,兩位大人方道:‘公爺因jian弒君,人證物證俱全,公爺既無話可說,便可就此定案。請公爺畫押。’說罷命書記拿了口供與丹砂,請小公爺按指印畫押。小公爺早已呆呆傻傻,由著書記提起自己的手指按了五六處手印。兩位大人這才命人收監。”

  天近黃昏,遠處有兩個汴城府的公差衙役並十來個城門兵卒奮力排眾向前。今日聽到此處,已是足夠。於是起身道:“出來了一日,也該回去了。”

  易珠一怔,隨即向窗外望了一眼,笑道:“果然是該走了。”於是我二人急驅下樓,從後門出去。前街人山人海,後巷卻是空無一人。早有車停在牆下,我二人當即登車回了越國夫人府。

  用過晚膳,易珠的管家前來稟告,說李萬通見有官軍來到,拋了銀錢出去,人群一陣哄搶,自行踐踏,早將那幾個衙役與官軍擠了出去,為此死傷數十人。李萬通與孫女則往茶肆中一鑽,不見了蹤影。公差好容易擠進茶肆,卻見茶肆中空無一人。尋到天黑,卻見後房的地板下,早早挖好了一條秘道,通向城門口的一戶人家。密道中還有那少女的一襲紅衣,祖孫倆顯是喬裝改扮逃出了城。因汴城府的衙差們都在城外搜尋一夥慣匪,大理寺與御史台又在審著官司,因此只來了十數人。況且消息已傳揚開去,一城的人都在議論此事。衙役官兵們本也無心捉拿,胡亂尋了一通,只把酒樓里大街上來不及逃散的閒人酒客捉了去交差。汴城府尹一聽,正與今日大理寺與御史台公審的案子一模一樣,才知這李萬通所言不差,甚為震驚。當夜,此事傳遍官場。

  猶記得綠萼曾說:“等公子做了大官,李萬通也定會說公子是如何嶄露頭角,如何官運亨通,如何嬌妻美妾,如何孝子賢孫。”李萬通今日固是說了朱雲的一生,卻不是官運亨通、嬌妻美妾與孝子賢孫的一生。朱雲的一生比之那樣的一生精彩百倍也罪惡百倍,得李萬通一說,也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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