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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杏笑道:“姑娘偏偏說自己早就知道了,並且命鉅哥哥住在府中保護。如此不露聲色,想來公子是分辨不出來了。”

  我冷冷道:“我說的是真話,有什麼可分辨的!”

  自我受傷,每日總是早睡晚起,即便如此,仍是很容易睏倦。讀半卷書、擺一局棋,聽綠萼銀杏拌兩句嘴,不知不覺天就黑了。自從劉鉅入府居住,我更加安心,睡得也更多更沉了。城中風雨瀟瀟,我自安然高枕。

  汴城府搜檢多日,入臘後終於漸漸平息。整個汴城在強風暴雨中劫後餘生,百姓對即將到來的新年格外珍惜,奮力營造安樂祥和的氣氛。

  明道五年終於要過去了,景祐元年即將來到。

  這一日醒得早了些,天還沒全亮,綠萼在我對面睡得正香。我不忍吵醒她,便自行披衣,起身斟茶。窗紙漸漸現出深青色,小爐上的水嗡嗡作響,這一幕似曾相識。十六年前初入選時,在粲英宮的第一個清晨,也是這般情景。心中一動,我不由自主地推門出去,仿佛期待也能看見一場名劍對決。

  府中一個人也沒有,我聽見後園中傳來男子低低的呼喝之聲。循聲望去,只見一片小小的空地上,一人一劍運轉如飛,凌厲的劍風盪開蒙濛霧色,含光劍若隱若現,渺然如幻。銀杏一手提著風燈,一手挽著斗篷和汗巾子站在一旁,暖融融的燈光照亮她年輕的笑容。劍影紛紛,令人眼花繚亂。她的目光卻一動不動,靜默而深遠。

  我不忍驚破,只遠遠地看著。劉鉅已練了一盞茶的工夫,劍勢仍是不衰。忽覺手中一暖,卻是綠萼趕了出來,塞了一隻手爐給我,一面抱怨道:“衣裳也不穿好,手爐也不帶,姑娘是存心想生病麼?”

  我噓了一聲,輕聲道:“劉鉅的劍術又長進了。”

  綠萼張望片刻,撇一撇嘴,別過頭:“說是留在府里保護姑娘,倒是便宜了銀杏!一到練劍的時候,就直勾勾地看著。姑娘是好性子,奴婢才沒有眼睛看他們。”

  我笑道:“你也太較真了。把劉鉅留在府中,本來就是掩人耳目的。讓銀杏高興幾日,又有何不可?”

  綠萼一奇,從我身後探出頭來:“難道劉鉅不是來防備華陽長公主的麼?”

  我淡淡道:“華陽若一個人逃走,倒真要防備她回來殺我。可是城裡風聲那麼緊,她又帶著絲毫不懂武功的妹妹,便絕不敢輕舉妄動。”

  綠萼更加不解:“那……什麼是掩人耳目?”

  我輕哼一聲:“鉅兄弟告訴我,自從華陽失蹤,總有些不明來歷的人跟著他。”

  綠萼掩口笑道:“都說劉鉅的功夫好,哪裡會被人跟到。”

  我笑道:“雖然跟不住,總與無聊之人周旋,也是傷神。所以我讓鉅兄弟在家中住幾日,也省了他們的腿腳。”

  綠萼問道:“是什麼人總跟著劉公子?”

  我笑道:“我猜,大約和華陽長公主逃走有關。”

  綠萼驚異道:“莫非他們疑心是劉鉅去掖庭獄劫走了華陽長公主?”

  劉鉅的劍越來越快,銀杏已承受不住劍風,向後退了數步。“掖庭獄就在宮牆之下,以華陽的武功,要逃跑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可祁陽長公主是在守衛森嚴的內宮,身邊又有眾多宮人服侍,能不驚動宮人而將祁陽長公主救出,這樣的高手屈指可數。近來京城名聲最大的高手是誰?”

  綠萼想了想,笑道:“拜那位李萬通所賜,當然是咱們府里的劉公子了。”

  我笑道:“不錯,信王妃是親自領教過鉅兄弟的暗器和內功的,信王府懷疑鉅兄弟,派幾個人跟著,有什麼出奇?”

  綠萼道:“華陽長公主把姑娘傷得這麼重,論理懷疑誰也不當懷疑姑娘。信王府當真是小心。”

  話音剛落,只見劉鉅猝然收劍而立,如淵停岳峙。狂風止歇,青霧緩緩合攏。銀杏連忙上前,劉鉅退了一步,取過汗巾,自行抹汗。我悄然轉身,無聲嘆息:“信王妃何等聰明,當早知道我從出王府聽說先帝駕崩的那一刻開始,便不會相信邢陸兩家刺殺先帝的說法。”

  綠萼道:“是了!信王妃一定想到,以姑娘的脾性怎能不查個水落石出?所以先是派女醫來整日盯著,再是皇太后又把姑娘召進宮去看管起來。”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難道中間信王親自登門,請姑娘寫信給昌王,也是試探姑娘的心意麼?!”

  我不置可否,只冷冷道:“由他們去吧,反正鉅兄弟就在府里,哪也不去。是了,這些日子你和銀杏沒有鉅兄弟陪著,不要隨便出門。你們都是我的心腹,小心信王府惱羞成怒,將你們捉了去拷打。”

  綠萼一怔,不懼反笑:“信王府已和當年的陸府一般,黔驢技窮了。”

  我愈加不屑,冷笑道:“陸府抓人好歹還顧及豪門大族的臉面,扮成河盜綁架。信王府可未必有這麼好的性子。當年信王妃從未殺過人,毫不猶豫便將宋氏主僕三人杖死了。今日她的耐心,只會比當年更差。”

  綠萼掩口失笑:“奴婢想起了姑娘說過的彌子瑕的故事,不想姑娘今日也成了衛靈公。”

  彌子瑕?是了,十幾年前,我曾對高曜和平陽公主說過這個故事。當時錦素和杜衡被裘後關了起來,我正在思忖如何才能“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裘後,所以隨口說了這個故事。當年在場的人——高曜、平陽公主、穆仙、芳馨、綠萼、李嬤嬤——除了綠萼,都已不在人世。殺宋氏的事,當年贊信王妃果決,如今卻成了酷虐。

  這些年下來,我終於變成自己當初嘲諷與不屑的樣子。

  只聽綠萼又道:“只是信王妃便是再小心,也逃不出姑娘的計算。”

  我一哂:“計算?我又沒有窩藏華陽長公主,他們便是跟一百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沉厚的雲彩鎏了一層金邊,光芒萬丈穿透了小半邊天。我遮一遮眼睛,打一個呵欠道:“再去睡會兒吧。”

  柔桑選了四位官宦人家的小姐襄助政務。四人不過十五六歲,俱飽讀詩書,性情沉穩。不過半月,便熟識一切規程。再過半月,便再也不需要我了。於是我每日閒著,不是睡覺養息,就是去濟寧宮教壽陽念書。除去新年,我便是休沐之日也懶怠出宮,因此除了母親和朱雲,我沒有見過別的人,甚至府中的管家小錢也不曾進宮與我會面。為了防止我不在漱玉齋時,掖庭屬以別的藉口將綠萼和銀杏拘走,我每到一處,二人必定隨侍左右。這樣過了三個月,倒也安然無事。

  雖不與外人通消息,前朝的事仍是傳入耳中。

  新年之後,因西南州郡官長賦役無度,覬覦金川河兩岸的金礦,連年輕發諸部士兵攻打吐蕃金川堡。羈縻各部不堪重負,紛紛反叛。陽苴咩城的城主牟亦趁機起兵,絕貢不朝。官軍連番敗退,西南陷入一片混亂。高暘本不欲離京,但為了儘快平息邊亂,還是親自坐鎮成都府,懲治貪暴,招撫流人,並對牟亦啖以厚利,只用了兩個月,便再次收服陽苴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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