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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嘆道:“說不好。若真死了也就罷了,反正這都是華陽長公主的錯。若僥倖還有一口氣,便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我死在信王府。所以王妃才竭盡全力救我。”

  銀杏奇道:“是因為怕信王殿下怪罪麼?”

  心底生出透骨的寒涼,我微微冷笑:“信王?哼!”

  銀杏的目光縮了半寸,不敢再提高暘。怔了片刻,改口道:“鉅哥哥說,那枚三才梭——”

  我冷冷道:“那枚三棱梭擊穿了王妃的手掌,我當時也以為她因為心急救我,才會伸掌推開長劍。其實並非如此,她伸出手,本是為了接住那枚三才梭,為了不讓它擊中宵練。可惜鉅兄弟的武功遠勝於她,雖然趕上了,卻終究接不住,反而讓暗器擊穿了手掌。”

  銀杏道:“是。鉅哥哥也說,若不是信王妃全神戒備,根本就來不及接住三才梭。”

  綠萼忍不住進屋插口道:“若劉鉅好好地在姑娘身邊坐著,華陽長公主便尋不到機會。”

  銀杏搖了搖頭:“綠萼姐姐錯了。即使鉅哥哥好好坐在姑娘身邊,王妃還可以用別的法子將他支開,令姑娘落單。反之若鉅哥哥不在,她們便毫無辦法,只好全神戒備,一刻也不能放鬆。可惜鉅哥哥低估了華陽長公主的武功,終令姑娘受了重傷。鉅哥哥說,過些日子就來姑娘面前領罪。”

  我淡淡一笑:“自家人,領什麼罪?我一醒來便明白啟姐姐想借華陽長公主之手殺了我。初時我以為是因為信王,怕她再次加害,所以執意要回府養傷。然而事後她又讓府中的女醫盡力救治我的性命,並未加害,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如今看來,她是想借華陽長公主的手刺傷我,將我困在王府中。”

  銀杏道:“借華陽長公主的手?這恐怕很難掌控。若當真刺死了姑娘,固然正中下懷,可是若長公主不出手,那該如何是好?”

  我嘆道:“我既已在她府中,即使華陽長公主不出手,她也有法子讓我病倒在府中。”

  銀杏道:“王妃究竟為何要將姑娘困在王府中?”

  我哼了一聲:“你說呢?”

  銀杏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奴婢以為,或者王妃忌憚姑娘的厲害,怕姑娘得知陛下駕崩,立刻插手勘查刺駕之事。”這話不只是猜測,更是定了信王夫婦刺駕的大罪。我沒有說話。信王府容不下悲憤和傷痛,條分縷析之後,唯余淡漠無語。

  銀杏思忖片刻,又搖了搖頭:“不。倘若王妃不願姑娘查探刺駕之事,大可以在前些年姑娘雲遊之時動手,或是過些日子姑娘離開京城以後再動手。這會兒姑娘在京中,還要費力氣困住姑娘,豈不是多此一舉?”

  第十七章 功成弗居

  心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愈想看清,心就愈痛。我嘆道:“這裡面有一些很深的道理,回府後再和你慢慢分說。華陽長公主被栽害,難道無言申辯麼?”

  銀杏道:“華陽長公主被軟禁了,幾次求見皇后,皇后都不見,哪裡還能申辯?鉅哥哥還去內宮問過華陽長公主。”

  我連忙問道:“她怎麼說?”

  銀杏道:“華陽長公主說,她並未受人唆使,只因恨極,方才一心報仇。不想這件事竟成了刺駕的證據。華陽長公主還說……”銀杏低了頭,不忍再說。

  我微微苦笑:“現下還有什麼事情是我聽不得的?你只管說罷了。”

  銀杏道:“華陽長公主還說,這定是姑娘定下的苦肉計,分明是姑娘預謀刺駕,卻要栽害旁人,虧得陛下如此信任姑娘……云云。”

  一句話刺中我心中最痛之處:“我預謀刺駕?”

  銀杏忙道:“姑娘別惱,華陽長公主也是中了王妃的圈套,才會這樣想的。”

  我哼了一聲:“長公主還說什麼了?”

  銀杏道:“華陽長公主於此事當真一無所知,所以也說不出什麼。只是昨天夜裡,華陽長公主見鉅哥哥於內宮來去自如,便求鉅哥哥帶她去守坤宮面見皇后,好當面申辯,鉅哥哥見她可憐,便帶她越牆去了守坤宮。”

  我微微詫異:“劉鉅的膽子越發大了。他平常隨我辦案,並不愛管閒事的。”

  銀杏的口氣中透著一股酸氣:“奴婢也覺得鉅哥哥很多事,問清案情就該出來,為何還要巴巴地帶她去守坤宮?”頓了一頓,轉而慶幸道,“可是去了才知道,這一趟當真去得不錯。”

  我更是詫異:“守坤宮怎樣?”

  銀杏道:“奴婢當時正是深夜,守坤宮的宮人都去歇息了,四處連個守夜的也沒有,椒房殿門口只有皇后娘娘一個貼身宮女在值夜。華陽長公主本以為無人在旁,是申訴的好機會。於是兩人悄悄潛入椒房殿,看見……看見暖閣之中,咱們公子和皇后赤……赤身裸體在榻上……”說到此處,聲音幾不可聞,雙頰羞得通紅,仿佛是她自己親眼見了一般。

  這消息比之朱雲刺殺高曜更令我震驚。我牙關一顫,無言可答。呆了好一會兒,好些我一直不解的事情慢慢有了答案。為什麼熙平一心要將高曜扶上帝位。為什麼高暘初時冷待啟春。為什麼啟春忽然請我嫁給高暘。為什麼柔桑對母親定下的婚事如此不甘又如此無謂。

  可是我的口舌仍要做最後的掙扎:“朱雲和皇后?!”

  銀杏垂頭道:“是。當時華陽長公主也看見了,姑娘家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鉅哥哥卻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公子和皇后娘娘。”

  我怒極,顫聲道:“好!好!陛下屍骨未寒,他們便按捺不住了?!怨不得她今早得了風寒!必是昨夜太快活了!”

  銀杏不敢勸,只得一氣向下說:“幸而華陽長公主並不認得公子,倒也沒說什麼。鉅哥哥送華陽長公主回到鹿鳴軒,囑咐她不要四處亂闖,更不可透露一個字。”

  我撫胸蹙眉,好一會兒才道:“好妹妹,你這一番查證,實是救了我的性命。”

  銀杏道:“奴婢不敢當。”

  我冷笑道:“我半生心血,只為扶持陛下登基。如今這種情形,我若不能查清刺駕的情由與經過,死不瞑目。”

  銀杏忙道:“奴婢跟隨姑娘那麼多年,若不是姑娘悉心教導,必是一事無成。實是姑娘自己救了自己的性命才對。下一步該當如何,還請姑娘示下。”

  我站起身,迎著刺眼的陽光和雪光,微微揚起下頜:“這件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離開王府,只見到處一片大喪景象。市肆冷清,行人沉默。日光昏昏慘慘,冷風捲起滿街的落葉,到處覆著灰白的塵土。我“乍聞”皇帝駕崩的消息,金創迸裂,嘔血不止,因傷心過度,再一次病倒在自己府中。皇后恩旨,命我在家中養病,待痊癒後再入宮舉哀。

  我本也不想入宮,因我無顏面見高曜。

  三十六日已到,今日梓宮入陵。喝過了藥,我獨自倚欄站著。天空飄著雪,風中傳來凶禮的哀樂和臣民的悲哭,護送梓宮的儀仗應已到汴河邊。片片白帆掠過,似流光一去不回。連日痛哭,眼中早已乾澀。我默默跪下,送高曜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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