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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醴陵縣的一眾官員,還有朕派去看守昌平的幾個人。”

  “陛下聖明。皇上指派去的人直屬御前,若要告發昌平郡王,必然光明正大地上書。陛下自會命欽差去查昌平郡王的反狀。何必要托李二井的名義從小書房上書?”

  皇帝頷首道:“有理。”

  “如此算來,便只剩下醴陵縣的一眾官員了。陛下再看此書的措辭和筆跡,哪裡像一個不認字的婢僕所寫?告發一個幽禁的郡王,如此機密的事,想必也不會隨便找一個不相干的書信先生來謄抄。醴陵縣之中,能寫出這樣的告密信的人,只有醴陵縣的地方官。若昌平郡王和潭州刺史真的被定罪,那這個告發的人便是功臣了,也許他就是想從醴陵縣一躍而成潭州刺史也說不定呢。”

  皇帝笑道:“照你這樣說,此人托李二井的名義上書,想做功臣卻又不願擔風險,如此躲躲閃閃地試探朕,朕是不會升他做這個潭州刺史的。”

  我微笑道:“還有一事。李二井之所以同意用自己的名義寫這封上書,主要目的不是告發昌平郡王,而是告發自己的主人徐魯,告他和昌平郡王‘相談甚歡’,有脅從謀逆之罪。所以事實應當是,醴陵縣中的人想告發昌平郡王博取富貴,李二井想致自己的主人於死地,雙方一拍即合,這個李二井就被推了出來。他還以為他會從此發達,卻不知,等待他的是殺身之禍。”

  皇帝笑道:“是你說要殺他,朕可沒有說。”

  我懇切道:“所謂‘疏不間親,遠不逾近’[241],陛下真的要被一個刁奴的告密信,令鶺鴒鳴斷,太后傷懷麼?”

  皇帝哈哈一笑:“這樣短的一封上書,你只看一遍,就能看出這麼多明堂來,怨不得他們說你是宮裡的神斷。”

  我忙道:“微臣放肆。”

  皇帝道:“你的處置也頗為有趣。杖殺李二井,懲治徐魯、鞠問醴陵縣令也就罷了,竟還不忘敲打昌平郡王。當真是恩威並施,不偏不倚了。”

  我謙遜道:“微臣日日跟隨陛下,耳濡目染罷了。”

  皇帝道:“也罷,那就照你的意思辦吧。”又向小簡道,“傳御史大夫施哲午後未正覲見。”小簡應了,出去傳旨。

  我笑道:“每逢有這樣難辦的事情,陛下總是交給施大人。”

  皇帝道:“你錯了。這件事,朕分明是先交給你辦的。你辦得很好,甚合朕意。”

  我忙道:“謝陛下讚許。”

  皇帝道:“你很有天賦,難得又沉穩公允。朕希望你日後規諫曜兒,也能像今日襄佐政事一樣,不偏不倚,不遺餘力。”

  在今晨聽華陽公主說了那樣一番話以後,他還能這樣諄諄叮囑於我,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眼前頓時模糊,我連忙起身下拜:“微臣遵旨。”

  梳洗過了便倚在榻上看書。忽聽窗外一陣嘰嘰咯咯的笑聲,暢快得仿佛驟然傾落的高山泉水,一氣把我腦中那些佶屈聱牙的字沖了個乾淨。

  一個道:“采衣姐姐,我來推你。”另一個道:“我也來推,一起把采衣姐姐推到牆上去。”

  采衣道:“你們只管推,就推到天上去我也不怕。”

  我一怔,將書合在胸前:“漱玉齋一向安靜,怎麼今日天都黑了,還這樣吵鬧?”

  銀杏抿嘴一笑:“回姑娘的話,因為沐芳姑姑走了,沒人管束了。綠萼姐姐說,她們可以肆意玩鬧,不論白天黑夜。姑娘就喜歡聽丫頭們的笑聲。”

  我愕然:“沐芳走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銀杏笑道:“姑娘整日忙於國事,這種宮人之間鉤心斗角的事,怎麼好拿來煩姑娘?而且,姑娘忘記了麼?是姑娘吩咐奴婢想辦法把沐芳姑姑趕走的。”

  我輕輕一拍額角:“是了,還是本月休沐那一日的事情,都有半個多月了。”想是采衣盪得很高,庭院中驚呼陣陣。隔著窗紙,也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采衣驕傲騰起的身影。銀色裙裾飄若流輝,笑聲無憂無懼。我不禁好奇起來,“你是怎麼把沐芳姑姑趕走的?”

  銀杏笑道:“其實也容易得很。奴婢依照吩咐去給采衣講道理,誰知這丫頭伶俐得很,還沒等奴婢開口,她自己便全說了。原來她來漱玉齋之前,慧貴嬪讓她緊密監視姑娘,尋到姑娘的錯處,就去告訴她。此事辦成了,慧貴嬪就會把采衣遣出宮去,嫁給一戶官宦人家。誰知這一年下來,采衣只看到姑娘兢兢業業地勤勞王事,坦坦蕩蕩地過日子,哪裡有什麼錯處?因此良心發現,痛悔不及,就向奴婢坦白了。”

  我不禁笑道:“她倒識時務。”

  銀杏道:“奴婢也和綠萼姐姐說呢,她定是知道慧貴嬪拍馬也趕不上姑娘,所以倒戈了。”

  “倒戈?”我摘下珠花在手中把玩,“莫非沐芳有什麼痛處捏在她手中麼?”

  銀杏道:“正是。姑娘還記得有一陣子,總有人往漱玉齋送禮的事麼?”

  “我記得……不過不是讓小錢記下轉送禮物的宮人的名字,都攆出去了麼?”

  “是都攆出去了。可姑娘想想,漱玉齋多是新人,他們有什麼路數替朝中的大臣命婦轉送禮物呢?據采衣說,都是沐芳收下的,逼著這些小宮女和小內監來試探姑娘,好拿了姑娘的短處,狠狠告姑娘一狀。”

  手指一顫,一顆大大的珍珠被我扯了下來,滴溜溜滾在榻上。想起今晨華陽公主對皇帝的遊說,想起尼姑明虛之事,不覺坐起身子,把半截珠花往小几上一拍:“當真防不勝防。”

  銀杏眼皮一跳:“姑娘素來公正嚴明,深受陛下信任,怎會輕易著了慧貴嬪的道?她們也都是白用心。不然……”說著嘻的一笑,“采衣如何會倒戈?”

  我心下一松,不覺也笑了:“那現下是誰在處理這件事?”

  銀杏道:“沐芳已經去了掖庭屬,那地方就是慧貴嬪也管不著。宮人們見風向轉了,還不乖乖去掖庭屬做證?何況掖庭獄的刑具何等厲害,不消三樣,沐芳就得乖乖招供。姑娘放心,沐芳是再也回不來漱玉齋了。剩下的那些宮人,也都定下心思好好服侍姑娘。”

  我嘆道:“詩曰:‘必擇所堪,必謹所堪。’[242]於友於主,都是一樣的。”

  銀杏道:“采衣畢竟曾做過女御,隨昱貴妃讀過兩日書,自然比沐芳有些見識。姑娘當初厚待拉攏她,是對的。”

  忽聽一個小宮女道:“換我了換我了,采衣姐姐快下來。”另一個道:“你膽子那么小,可要抓牢了,小心掉下來摔成一個大烏龜。”眾女都笑了起來。我凝神傾聽片刻,這才覺出一絲往日漱玉齋里沒大沒小、隨心所欲的意味來。“走了就好,想要徹底趕走她,也是不易呢。”

  銀杏笑嘻嘻道:“只要到處都是自己人,幹什麼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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