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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蓮兒委屈道:“老夫人那時明明在青州——”我這才想起來,原來母親是在玉樞產下壽陽之後才回京的。

  玉樞打斷道:“和她這個無情的人說這些做什麼?說了也是無用,不准說!”小蓮兒只得噤聲。

  我一怔,推開小几,挨了過去,撫著她的背,含著眼淚忍住笑:“既不准說,那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玉樞嫌惡似的躲開我,沒好氣道:“你當然不想提起了,這都是你的錯!”

  我忙道:“是,都是妹妹的不是。”說罷起身在她面前又行了一個大禮,“玉機給姐姐賠不是了,姐姐宰相肚裡能撐船,就原諒我這個不懂事的妹妹吧。玉機不是回來了麼?以後任打、任罵、任差遣,只望姐姐千萬不要不理我。”

  玉樞哧的一笑,慢慢止住哭泣:“快起來,誰稀罕你賠不是!”

  正說著,小丫頭端了熱水、沐巾和胭脂水粉等物進來。小蓮兒忙扶起我:“請娘娘和大人淨面。”洗乾淨了淚水,玉樞才敢把臉轉過來。她臉上的胭脂和眉心的花鈿都洗掉了,眼皮又紅又腫,對著鏡子不停地揉,又叫拿冰上來敷著。她不理我,我也不說話。好一會兒,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遂向小蓮兒道:“叫小錢過來,給朱大人磕頭。”

  我推開胭脂,揮手命他們退了下去,笑道:“以後盡有見面的時候,何必急在一時?”

  玉樞瞪起眼睛:“我要讓你瞧瞧,我是如何善待他的。你的話我都記在心上,我的話你卻一句也不聽。”

  我嘆道:“小錢當年傷得很重,多謝姐姐費心了。”

  玉樞餘氣未消,把裹著冰塊的濕巾扔進盛熱水的銅盆里,險些又要哭。她低下頭,忍一忍道:“如今你回來了,我聽說漱玉齋都是新人,你一定用著不順手,況且沒個心腹也著實不方便。我知道小錢也想回漱玉齋去,你今日便將他領回去吧。”

  我按下淚意:“多謝姐姐。”話音剛落,粲英宮的小丫頭回報,小錢出宮去了。

  玉樞恍然道:“我想起來了,我差他回家傳話去了,說不定這會兒在外面亂逛呢。”

  我笑道:“小錢在宮外亂逛,姐姐也不管管他?”

  玉樞哼了一聲:“他極少出宮,就由他去吧。再說他在漱玉齋的時候,也沒見你約束過他。偏讓我做這個惡人!”

  我如今是動輒得咎了,只好低著頭不說話。正相對無言,辱母抱著一個粉白衣裳紅裙子的女嬰走了進來,笑嘻嘻道:“小公主午睡醒了,要娘親抱呢。”幾個服侍公主的宮女也跟了進來,西廂頓顯窄小,氣氛卻活絡起來。玉樞抱過壽陽,放在腿上,取過小宮女捧著的長命鎖,親自套在壽陽的胸前,細細擺正了。壽陽一雙眼睛甚是靈動,不停地看我。見我也看她,又害羞地將臉埋在玉樞的懷中。

  我笑道:“壽陽有一歲了吧?”

  玉樞白了我一眼:“陛下去泰山之前才辦的周歲宴,你不知道?明知故問!”我訕訕道:“抓周了麼?”

  玉樞一面給她擦臉,一面道:“既然周歲了,怎能不抓周?”《詩》曰:“無易由言,無曰苟矣。”[207]看來我還是不要說話的好。於是低了頭只管喝茶。

  玉樞瞟了我一眼,又道:“說起壽陽抓周,也是奇怪。那麼些亮閃閃的珠寶不撿,偏偏抓了一把灰不溜秋的鉛彈子,抓起來放下去,放下去又抓起來,只喜歡聽個響。那些彈子,也不知道是誰放進去的。我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生怕她一喜歡,抓兩顆吞到肚子裡去。”

  壽陽擦過了臉,含混不清地喊媽媽。玉樞將女兒抱在懷中,問她道:“壽陽餓不餓?”壽陽咧嘴笑了,依舊興致勃勃地喊媽媽。玉樞握住她的小手,在她手心裡印了一吻。壽陽便安靜地爬到玉樞身後,玉樞拿過丫頭手中的幾件布偶,丟給她玩。我只安靜看著。

  忽聽玉樞道:“你們都下去吧,只留小蓮兒在這裡便好。”一時十幾個辱母丫頭都退了出去,依舊只剩小蓮兒、綠萼和銀杏。室中又靜了下來,只有壽陽偶爾的呢喃和含混的笑語。玉樞幽幽的嘆息讓我莫名心慌:“陛下說,壽陽這孩子像你,連抓周抓的都是火器。慧貴嬪聽了,很是不悅,聽說一回宮就踢翻了花盆。虧她的腳還有力氣踢。”

  我不敢接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沒聽見似的專心和壽陽玩耍。壽陽的眼睛異常明亮,一笑起來,雙頰堆成圓滾滾的兩團。她扯著我的披帛,雙手微微用力。只聽玉樞又道:“連母親也說壽陽像你小時候的樣子。”

  我笑道:“我難道不是和姐姐生得一樣麼?”

  玉樞笑道:“我也是這樣說的,可母親說,就是像你不像我。我一急,就對母親說,那等玉機回宮了,就把壽陽養在玉機的身邊,長大了連侍讀都省了,又是親姨娘,定然教成一個高大家。”

  我一怔:“什麼高大家?”

  玉樞笑道:“就是班昭啊,不是都喊她曹大家麼?”

  我掩口笑道:“班昭嫁給了姓曹的。所以叫曹大家。壽陽姓高,如何嫁給姓高的?”

  玉樞笑道:“我就是不知道她將來要嫁給誰,所以暫且喊她高大家。我看,從今日起,壽陽就送到你的漱玉齋去好了。”

  我忙道:“她是姐姐的孩子,自然該養在姐姐身邊。我可不敢搶姐姐的孩子。”

  玉樞哼了一聲,我的心便突的一跳。她輕輕撫著壽陽的柔發,緩緩道:“我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從母如母,日後我的三個孩子啟蒙念書,你別想躲懶。”

  壽陽扯住我的披帛慢慢爬到我的身邊,仰起臉好奇地看著我。看看我,又回頭看看玉樞,若有所悟,欲說還休。我只衝著她傻笑。玉樞掩口笑道:“她這是要你抱她。”

  我奇道:“這孩子也不會說話,你是如何知道的?”

  玉樞道:“我是她親娘,她想要什麼我還能不知道麼?”於是我只得伸手將壽陽抱了過來。壽陽軟綿綿地倚在我的懷中,我想去摸她的臉,又怕手掌不乾淨,便只撫了一下她的柔發。心境忽而變得安寧而充實。

  玉樞問道:“你這一年都在青州做什麼?寫進宮的信每次一百個字都不到,幾個月也不寫一封。母親說得不錯,你這個人就是一副冷心腸,小時候還不覺得,越大越是這麼回事。”我抱著壽陽,竟忍不住搖晃了起來,像哄小兒睡覺一般。玉樞忍不住笑道,“她才睡了起來,小心又搖睡著了,晚上走了困。”

  我連忙坐直了,有些手足無措:“我在青州和族親一起,也不過就是清淨度日罷了,並沒做什麼。”

  玉樞把壽陽的小布兔子扔了過來,我一讓,剛好落在壽陽懷中。壽陽咯咯笑了起來,抱在懷中愛不釋手。玉樞道:“你還騙我?我都聽封女史說了。”

  封若水既然掌管小書房,若聽說我在青州的事,也不足為奇。“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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