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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雲急欲辯解:“二姐——”

  我淡淡道:“你的心思,你自己知道,不必說給我聽。想去便去,不想去也不必勉強。”

  朱雲現出委屈與愧疚的神情,垂頭道:“二姐教訓得是……”

  正說話間,忽見小錢匆匆忙忙走了過來,在門外行禮:“啟稟大人,啟稟公子,睿平郡王府傳信過來了。”

  我猛地站起身,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不已:“母子平安麼?是男還是女?”

  小錢道:“苗佳人誕下一位小王子。”我見他臉上半分喜色也無,不覺心下一沉。只聽他續道,“只是苗佳人已經過世了。”

  若蘭與我並無深交,然而我的心卻陡然一空,周遭寧靜如鬼蜮,耳邊響起針刺一般的嚶鳴。我哭不出來,只是嘆息:“若蘭竟還是隨錦素去了。”

  朱雲道:“二姐不要太傷心……”

  我慢慢直起身子,吩咐道:“備車,去睿平郡王府,我要去送一送若蘭。”

  朱雲一驚:“二姐——”

  我毋庸置疑道:“雲弟,你送我去。”

  朱雲無奈,只得親自扶起我:“是。小弟這就去備車,請二姐先行更衣。”

  第十七章 一簍姜豆

  第二日清晨,宮中的侍衛早早來迎我回宮。母親和朱雲親自送我到正門。我們三人有難以言喻的默契和疏離,臨別之時,所有人都有些淡惘,如晨霧鎖住了清澈的夢境。我很滿意。我的人生,本就不需要那些多餘而無用的脈脈溫情。這樣便已足夠。

  昨夜過了子時才離開睿平郡王府,今天起得太早,回到漱玉齋後頗有些昏昏欲睡。用早膳時,芳馨道:“姑娘累了,好生歇息半日再去小書房不遲。”說罷夾了我最喜愛吃的醬瓜放在我的碗中。

  我疲憊已極,幾乎提不起竹箸:“姑姑,若蘭死了。”

  芳馨道:“奴婢剛才聽綠萼說過了,好在孩子算是生下來了。”

  我嘆道:“活下來便是好的麼?世上最難的便是好好活著。似他這樣的嬰孩,什麼也不懂,無知無識地死去,倒少了許多煩惱。”

  芳馨忙道:“苗佳人千辛萬苦才生下孩子,姑娘這樣說,苗佳人聽見該傷心了。這孩子是昌平郡王的長子,說不定將來還能做世子呢。”

  昌平郡王自身難保,遑論“世子”?我哧的笑了出來,卻不答話。芳馨只得道:“姑娘累了,用過早膳先小睡一會兒。睡好了,便不會這樣想了。”

  我也無心再吃,推了碗盤起身道:“過半個時辰姑姑便喚我起身,再泡一壺濃濃的茶,要涼的。”

  起身後隨意用了些冷粥冷茶,便帶著綠萼去了小書房。才交巳初,往常大書房剛下早課,莊嚴肅穆的宮苑中能聽見孩子們隱約的笑語,不合時宜的清脆活潑,令人心嚮往之。現下夫子們都隨皇子、公主去了景園,連這一點活潑的色彩都歸於虛白,整個定乾宮靜得怕人。

  小書房還是昨天傍晚我離開時的模樣,書桌上散亂地攤著幾本我正在比對的奏疏,寫了一半的表奏糙稿壓在紅檀木鎮紙之下,被窗隙的風輕輕掀起一角。灰褐色的殘茶還在茉莉小花盆旁擱著,幾塊蘇點受了cháo氣散成一堆,飛渣四處都是。一切都沒有變,卻終究不同了。

  綠萼不滿道:“聖上不在,定乾宮的奴婢越發得懶,一大清早,竟也不收拾一下,也不知躲在什麼地方貪陰涼。姑娘且坐一會兒,奴婢去喊人。”

  我忙道:“昨晚本該寫好的上書才起糙了一半,一會兒就有人來取。還是不要多事了。”

  綠萼忙上前將殘茶和點心收拾了,又糙糙擦淨了書桌,便站在一旁研墨。我開了匣子,取出“劉靈助”的上書,又看了兩遍。綠萼望著空蕩蕩的匣子,好奇道:“這裡面寫的是什麼?為何要鎖起來?姑娘為什麼嘆氣?”

  “什麼?”我猛地醒悟,“我嘆氣了麼?”

  綠萼道:“姑娘剛才不停地嘆氣。”

  我收起奏疏,依舊放回匣子。匣子四周雕著精細的花卉卷葉紋,絲絲縷縷,蜿蜒不絕。我握住匣子一角,似問綠萼又似問自己:“這封奏疏,要不要上奏呢?”

  綠萼笑道:“姑娘從前也看過許多無聊、無趣、無關緊要的上書,不是都沒有上報麼?若這一封實在拿不準,便緩兩天也好。”

  “無聊、無趣、無關緊要?”我不覺笑了出來,“也罷,就依你。”

  午間照舊回漱玉齋。用膳已畢,正在漱口時,芳馨進來喜滋滋地說道:“姑娘,景園來信了。”

  我忙推了漱盂,險些嗆著:“是玉樞的麼?”

  芳馨笑道:“婉妃娘娘寫了一封,穎妃娘娘也寫了一封。”

  我奇道:“穎妃?”

  芳馨雙手呈上梨花紋填漆小方盤,上面躺著兩封信,一封字體娟秀呆板,另一封清逸隨性。我先挑起穎妃的信,連看兩遍,不覺呆了。芳馨在旁等了好一會兒,才又輕聲道:“姑娘,還有婉妃娘娘的信呢。”

  我放下穎妃的信,心不在焉地拆了玉樞的信,糙糙看了一遍,便丟在桌上,不覺拿起穎妃的信又看了一遍。芳馨好奇道:“姑娘,這信上怎麼說?”

  我也不知她問的是穎妃的還是玉樞的,便隨手拿了玉樞的信丟給她:“姑姑自己瞧吧。”

  芳馨惴惴接過了信箋,一面看一面露出了笑容:“婉妃娘娘在景園很好呢。信上說,聖上讓娘娘住在湖裡的沉香榭,最是通風涼慡。且不論多忙,聖上每日都去陪伴娘娘,晚上娘娘給腹中的小皇子唱歌兒的時候,聖上還給娘娘趕蚊子打扇呢,真像尋常百姓夫妻一般,著實是恩愛。”說罷合起信,歡歡喜喜地看著我。

  我頭也不抬,心不在焉道:“是很恩愛。”

  芳馨的笑意僵了下來,小心翼翼道:“姑娘……是不高興了麼?”

  我不否認:“他們夫婦之間的事,我不想知道。”說罷從芳馨的懷中抽出信來,照著原來的紙痕,細細折起,塞回信封,“拿去收好,不必回信了。”

  芳馨搬來了我裝書信的小匣子,遲疑道:“其實婉妃娘娘告訴姑娘這些好消息,也是不想姑娘掛心……”

  我隨手將信扔了進去,扣上匣子:“她說什麼我便聽什麼,自從回宮不是一直如此麼?”

  芳馨無語,好一會兒才又道:“穎妃娘娘的信中又說了什麼?”

  窗外蟬鳴陣陣,貼著耳邊吵,似景園我不得見的軒然大波。我的心思早已不在漱玉齋,芳馨的話竟沒聽見。手一松,信箋落在桌上,芳馨好奇,拿起來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凝重:“兩宮竟起了爭執?”

  我將穎妃的信連同信封揉成一團,丟在面前的白瓷空碗中。芳馨會意,忙點了一支蠟燭,當著我的面將信燒成了灰。橘紅的火焰騰起一陣熱浪,蛇一樣吐著腥氣,白瓷晶瑩透亮,團團圍住,虛張聲勢地吶喊。芳馨將紙灰倒入漱盂,輕聲道:“還是穎妃娘娘知道姑娘想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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