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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春斜了她一眼:“兩害相權取其輕,你究竟選哪樣?”

  採薇擦淨了手,捧著肚子道:“這會兒我自然盼望不用受罪,待生下來了,我便盼望施郎不要納妾。”

  眾人都笑了起來。啟春笑道:“虧你還隨長公主在白雲庵修行過,竟是半分穩重也沒有。可見這些年被縱得很不像樣子。”

  採薇雙頰一紅,垂頭道:“施郎說,他這輩子都不會納妾,讓我放心生一輩子。”

  蘇燕燕重重地嘆了一聲,向天自憐道:“這才是恩愛甚篤、羨煞旁人呢。”又向啟春道,“可見咱們女子還是要嫁有學問的讀書人,讀書人懂得修身自律。姐姐說是不是?”

  啟春也嘆了一聲:“正是呢,現下我後悔也來不及了。咱們五個里,也就是玉機妹妹和彤兒還沒嫁。你二人來日擇婿的時候,可要好生記得咱們姐妹今日的話。”

  彤兒頓時紅了臉:“嫂嫂說得有理,只是終身大事,怎由得自己做主?”

  啟春笑道:“你是家中的長女,父王和母親自然疼你。只要你開了口,沒有不依的。”正自說笑,小丫頭引了一個年輕的辱母進來,那辱母跪下磕了頭,這才道:“小公子吃過奶,還是啼哭不止,定是想夫人抱一抱。”

  啟春道:“既如此,你就把他抱來。記著多穿兩件衣服,把小臉遮上。”那辱母去後,啟春道,“那孩子剛來家的時候,整日啼哭。我見他實在可憐,便抱在懷中哄了幾日,想不到卻脫不開身了。”

  蘇燕燕道:“這孩子與姐姐親近,倒是好事。”

  啟春嘆息道:“我沒有別的指望,只盼他將來不要恨我,也就罷了。”

  採薇道:“姐姐對他這樣好,他若記恨姐姐,豈不是豬狗不如?況且他離開他親娘,又不是因為姐姐。世子……”一抬眼,見啟春目光灼灼,只得將餘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蘇燕燕忙道:“我那孩兒,若不得我哄著,也是不能入睡的。”於是三人絮絮說了許多懷孕產育的事情。我無話可說,只靜靜聽著。

  不一時辱母將孩子抱了來,眾人圍看了半日,都紛紛贊這孩子漂亮靈巧。啟春慈愛地望著孩子的小臉,拿起絹子擦去他口邊的涎水,不覺哼起了小曲。那孩子將頭埋在啟春的懷中,沉沉睡去。

  晚膳後離開信王府,天已全黑。啟春親自送我們到大門口,又命人多拿了幾盞羊角風燈分給隨行的僕婦小廝們提著,每一盞燈上俱寫了一個“信”字。我只帶了綠萼和一個車夫,於是啟春命在車廂的檐下掛了一盞,轅下掛了兩盞照路。與採薇和蘇燕燕分別後,我便向西行。

  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幾點零星的燈光仿佛沉睡的汴城偶然閃現的夢境。遠處的支巷中,貼地燃著幾團火,被無家可歸的人圍住了,時隱時現。彤雲垂在頭頂,連火光亦變得暗沉而寧靜。馬蹄踏在風燈留下的光暈上,驚破隱隱的笑語和夢囈。不多時便走到了汴河邊,靜水流淌的聲音像母親哼唱的搖籃曲,撫慰所有白日裡的迷惑與疲累。於是我捧著熱熱的手爐,緊緊裹著一件織錦斗篷,靠在板壁上睡著了。

  忽然耳邊掃過一陣風聲,接著馬蹄聲亂響。整個車廂劇烈地震了兩下,只聽得有東西在地上打碎的聲音。膝頭的手爐砸在地板上,火紅的炭灰灑了一地,火星子濺上衣裙,頓時燒破了兩個小洞。綠萼連忙踩熄了炭火,掀起布簾喝問車夫:“怎麼回事?”

  車夫的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響,死死拉住韁繩,好一會兒才回頭道:“啟稟小姐,剛才無故起了一陣惡風,驚了馬,震掉了一盞燈。”

  綠萼伸出頭去看了看地上的碎片,鬆一口氣道:“可惜了那盞燈。幸而不是遇見強人。”

  車夫笑道:“這裡是天子腳下,哪裡就遇見強人了?”

  綠萼道:“快走吧。”說罷放下帘子。忽聽遠遠傳來一陣飄若遊絲的鈴聲,鈴聲伴著馬蹄聲從容不迫地靠了過來。忽聽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道:“咦?這羊角風燈不是咱們府里的麼?”提高了聲音問我的車夫,“你是哪一院的車夫?這樣晚了趕著車去哪?見到世子還不過來磕頭!”

  車夫停了車道:“我們是高淳縣侯府的。我家小姐今日在信王府做客,因天晚了,所以借了幾盞燈路上用。”

  鑾鈴響處,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原來是朱大人。高暘有禮。”我正要起身下車,卻聽他又道,“天氣寒冷,大人不必下車。還請早些回家,以免老夫人擔憂。”

  我堅持下車,只見高暘已然下馬候在車邊了。他一身天青色的長袍,衣料中摻的金銀絲線反she著燈光,如電光遊走。他比數年前又高了些,一張蒼白消瘦的臉帶著南方cháo濕陰冷的氣息,泛著青白蕭索的光。經歷戰火洗濯,雙目中滿是自信與篤定。這張成年男子的面孔,如同雕塑的泥胎脫去了濕氣,每一條風乾的裂紋中都藏著不可更改的堅毅與溫然。

  我還禮道:“玉機拜見世子殿下,殿下萬福。”

  高暘看了看不遠處地上的風燈碎片,轉頭對為他牽馬的小廝道:“小洛子,朱大人車上的燈不夠亮,把你手上的掛上去。”

  小洛子喊了起來:“那怎麼行?統共這一盞燈,難不成要摸黑回家麼?”

  我亦道:“萬萬不可。”

  高暘向小洛子道:“孤還帶了一盞小燈。況且老馬識途,絕不會把咱們帶河裡去。掛上去。”

  小洛子不敢違拗,把我下死力盯了兩眼,將手上的羊角燈掛在了馬車車轅上。我不欲多言,只由他去。高暘看掛好了燈,這才道:“大人請上車。”

  我道了謝,扶著綠萼的手上了車。馬車行了好一會兒,綠萼探出頭去看了半晌,覷著我的面色道:“後面並沒有點燈。果然世子只有這一盞燈,都給了咱們。”

  鈴聲幽幽渺渺地又響起來,是漫漫水聲中一抹靈動的尾音,終於杳然不聞。我淡淡道:“明天尋一盞新做的燈償了信王府,叫個人把燈送回去,別忘了。”

  第十二章 昭昭如日

  因入宮在即,母親帶了我和弟弟去城外拜祭父親。禮畢,我叫母親和弟弟先回家,自行往白雲庵辭別昇平長公主。誰知昇平已閉關參禪數日,不見客,我只得獨自回家。

  雖是正午天氣,陽光直she,卻仍覺寒冷。還未進城,已覺腹中飢餓。綠萼道:“回到城中,早過了飯時,姑娘須餓壞了身子。老爺的墓園就在附近,咱們去那尋個村店吃午飯,豈不便宜?那裡的人家咱們也熟,也不怕菜做得不乾淨。”

  我笑道:“也好。好容易出城一趟,就嘗一嘗山野風味也是好的。”於是綠萼命隨行的小廝騎著馬回城報信,這才駕車往墓園而來。

  當初戶部奉聖旨挪了一百戶人家為父親守墓,兩個月不到的工夫,又有一百來戶新赦的庶民定居,加上原本居住在那裡的幾十戶人家,竟形成了一片好大的村甸,叫作仁和屯。官道從村中穿過,道旁開著一間長四進寬三進的二層酒店,店家姓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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