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見我沉思,李瑞垂首恭立,不敢出聲。殿中漸漸瀰漫著男子的汗酸味,李瑞的領口已起了一層白霜。日晷的影子一分一分地短了下去,殿中靜得能聽見鳥兒在屋頂朴欏翅膀的聲音。良久,我方道:“我會派人告訴喬大人,請他立刻帶幾個人去捉拿兇手。”

  李瑞大驚,正要說話,我忙又道:“大人辛苦了一夜,我絕不叫大人吃虧。大人回屬後,要立刻點起十幾個強壯之人,隨後同去拿人。記著,此人武功甚高,大人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大人若能拿到此人,功勞不小,皇后必定重賞。”

  李瑞立刻會意道:“下官領命。”

  我揮揮手道:“我也不虛留大人飲茶了,大人快些去吧。”

  李瑞退下後,綠萼開了香爐蓋子,灑了好些香料進去,掩鼻道:“人家說胖人就愛出汗,果然沒錯。”

  我拂衣起身,淡淡道:“李大人是掖庭屬左丞,正經的朝廷命官,豈是內廷宮女可私下評議的。”

  綠萼眉心一動,低頭道:“是。奴婢知錯了。姑娘要派人去掖庭屬傳令麼?”

  我笑道:“去把小錢叫來。”

  估計時辰快到了,我走進寢殿,對鏡理一理鬢髮,側轉身子仔細查看衣飾。綠萼和紫菡忙為我整理腰間的配飾和裙角的玉墜子。鏡中的面孔蒼白得近乎陰鬱,如積雲不雨的黃昏。眼中的堅毅和果決如閃電一瞬,照耀周身。嘉秬之案,今日當見分曉。

  我接過小丫頭遞上的綠茶,狠狠吞了幾口,方深吸一口氣,轉身道:“綠萼,跟我去掖庭屬。”

  時近午時,掖庭屬的人都出宮去拿人了,只有兩個小吏帶著幾個內監在值房裡吃飯。見我來了,都丟下碗箸,忙不迭地出來迎接,神情甚是恭敬。

  我微笑道:“喬大人和李大人在麼?”

  一個身材瘦小的青衣小吏道:“李大人才剛帶著人出宮了,喬大人在獄中。小人這就去請。”

  早料到會如此,他哪裡會聽我的命令,親自帶人去捉拿一個他認為無關緊要的人。何況,他定然還擔心我趁他不在的時候,來獄中查問韓復。我冷冷看他一眼,唇邊帶著一抹最和煦不過的笑容:“不必了,我自己去。”

  那小吏笑嘻嘻地道:“啟稟大人,掖庭獄又悶又暗,氣味還不好聞,大人千金之軀不宜去那裡。”

  我不理會他,徑直穿過後院,來到一片空曠的場院裡。眾人終是不敢阻攔。

  只見場中佇立著六七所低矮的青磚房。其中只有一所磚房略高,有門窗,其餘皆是矮門無窗。那便是掖庭屬的監牢和刑室。近午日光如熾、風動如燔,這些房子陰冷得猶如千年玄冰、亘古不化。

  早有小內監先進了刑室,不多時,喬致迎了出來,笑吟吟地請我到正堂說話。我卻一動不動:“本官請喬大人去拿人,喬大人卻在這裡逍遙。不知裡面究竟是誰?這麼要緊?”

  喬致見瞞不過,遂恭敬道:“回大人,下官已遣人去捉拿犯人了。下官在掖庭屬等候大人均命,誰知竟遲遲不來。下官恐皇后等得焦急,又恐時日長了,越發不容易查出來。因此才自作主張,拿了文瀾閣的韓復,略作查問。這筆錄供詞,自然是要呈報大人的。還請大人恕罪。”

  腳下一小片綠油油的糙地上,生了好幾簇稗子糙,穗子被風壓彎了頭,點在我的水色芙蓉繡花鞋上。“自作主張”?難道不是“奉命”?他在我面前,終究不敢說是奉了皇后的旨意行事,那可能只是一道密令。皇后果然是滴水不漏。

  我笑道:“同為皇命,說什麼恕罪不恕罪的話?請問大人,這位韓復可說什麼了麼?”

  喬致的眼中閃過一絲難掩的失意,堆疊起笑容道:“回大人,下官還在審著。”

  我頷首道:“喬大人辛苦了。”

  喬致道:“不知大人駕臨掖庭屬,有何指教?”

  我笑道:“本官只等那個人拿到了,好好審一下。”

  喬致道:“恕下官多口,請教大人,這個名叫翟恩仙的女子,究竟是何人?竟勞煩大人玉趾,到這種腌臢之處?”

  我笑道:“她便是當年刺殺皇后的兇手。”

  我看著喬致震驚到扭曲的面孔,心中甚是得意:“大人何不暫且放下韓復,隨我到正堂等候?聽說刑室里熱得很,大人也去飲杯茶歇歇涼吧。”說罷也不理會他,逕自帶綠萼走了。

  午時已過,我卻並不覺得餓。到未時一刻,李瑞帶著二十來個人回來了,每個人都一身是傷。其中有三個喬致遣去的小吏,傷得尤其厲害,幾乎是被抬回來的。然而幸運的是,我要的人也被綁得結結實實的丟在堂上。

  她披散著頭髮,頭皮被扯掉了好幾塊。我命人打來清水,為她洗乾淨臉上的灰塵和血痕,更擦淨了她精心描畫的妝容。撥開亂發,但見她一張美麗而英氣的面孔,和嘉秬所繪的兇手一模一樣!當年嘉秬口口聲聲說兇手是個男子,殊不知,兇手其實是個女人。

  初審之下,她很乾脆地認罪了。於是我命小錢回宮請陸皇后親審此案。我這一請,原是虛的,誰知皇后立刻帶著穆仙等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掖庭屬,著實讓人意外。

  皇后挽著如意高髻,鬢角微松,臉上只有淡淡一層脂粉。一身淡杏色長衣,袖口上還沾著朱紅色印泥。想來是午睡時得知消息,匆匆梳洗便過來了。妝扮雖家常隨意,但正宮威儀如山,遠非當年可比。

  禮畢,皇后微笑道:“掖庭屬查了三年而不得的懸案,這樣快便告破了,朱大人著實辛苦。”

  我恭敬道:“托娘娘洪福,jian人自是無所遁形。”

  皇后笑道:“今日掖庭屬諸人都在,還請朱大人說說破案的經過。來人,奉茶。”

  穆仙命人奉上幾盞碧螺春,眾人紛紛落座。喬致一臉沉悶,坐在他對面的李瑞卻一身輕鬆。咧嘴一笑,頓時牽動臉上的傷痕,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我笑道:“回皇后娘娘,臣女只是突發奇想,既然在侍衛內監中尋不到兇手,何妨在脂粉堆里找找?這一來二去,竟然讓臣女尋著了,實屬僥倖。”

  皇后奇道:“當年掖庭屬也曾拿著畫像在宮女之中尋過的,卻沒有尋到兇手,卻是為何?”

  我笑道:“臣女看過案宗,當年掖庭屬的確拿著畫像在宮女之中找尋過。只是一樣,當年為不驚動人,只是悄悄讓執事宮女和內監看了畫像,比對各自的宮人。內監也就罷了,宮女卻很難比對,只因宮女們整日描眉傅粉,輕則改了五官,重則連臉型也變了,再加上髮飾和衣裝。一個女子若認真妝起來,與素顏可謂天壤之別。嘉秬妹妹的這張畫像,只畫了面相而已,並沒有衣裝頭髮,再加上嘉秬說這人身材甚高,便以為是個男子。且掖庭屬在宮女中查過一遍之後,再沒查問第二次。”

  皇后頷首道:“有理。這的確是掖庭屬疏忽了。”

  我接著道:“徐女史是在巳時之後去文瀾閣的,那時陛下已然命掖庭屬在侍衛和內監中搜尋兇手和物證,然而兇手卻堂而皇之地進入文瀾閣,如入無人之境,一口氣連殺三人。這人若不是特別膽大,便是有恃無恐。再者,恕臣女直言,若是一個居守外宮的男子潛入內宮作案,選擇一刀斃命的匕首豈不是更好,用帶子或繩子行兇,不但耗時,還會鬧出許多動靜來,勝算便低了許多了。兇手為何要這樣費事?只因這兇手一直居於內宮,手無寸鐵。且兇手武功了得,在文瀾閣連殺三人,十幾個內侍宮女在屋子裡都沒有聽到一絲聲音,被徐女史發現時,也很快越牆而走。如此神速而狠辣,絕非一日而成,這兇手定要日日練武才行。可是在這內宮之中,不論內監還是宮女,日日練武都很不尋常。這兇手必得在一處人少的地方當差,饒是如此,依舊不能避免被人瞧見。這時,需要一個極好的掩飾。”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