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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馨道:“得姑娘提拔賜名,是這丫頭的福氣。”

  我一笑:“但願是福氣,而不是晦氣。”

  晚上,外面起了蟬鳴。我緩步踱到庭院中,但見萬里無雲,漫天星星似塗了水銀的芝麻點子隨意灑在深青色的大瓷盤子上,還有碎屑零零散散灑落邊緣。繁星堆疊兩岸,砌出一條壑壘分明的界限。被茂密的銀杏葉子遮住的星光,似是明亮的雙目,隨風開合,又似春日溫柔的雨絲,無聲落下。

  我揉一揉太陽穴,不覺嘆口氣。芳馨向紫菡使了個眼色,紫菡上前來怯怯道:“姑娘累了麼?有新做好的綿白糖赤豆湯,姑娘可要用一碗麼?”

  我看她連頭也不敢抬,不由笑道:“那就用一碗吧。”

  紫菡道了聲是,轉身一溜煙跑掉了。芳馨上前道:“紫菡從前沒有在姑娘屋子裡服侍過,有些不慣,奴婢會好好調教她的。”

  我搖搖扇子道:“我又沒有怪她,慢慢學著就是了。”

  芳馨道:“是。姑娘從前喜歡永和宮的這兩株銀杏樹,殊不知這樹多的地方,蟬鳴就厲害。姑娘可是被吵得頭疼?奴婢明日叫人來把蟬都粘了去。”

  紈扇的新竹抵在下頜上,涼絲絲的甚是愜意,“那又何必?蟬食露水而生,質純淳故鳴清越。‘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八月其獲,十月隕蘀’[105]。”

  芳馨作勢扶額,微笑道:“姑娘這一念詩,奴婢的頭就要疼了……”

  我拿扇子輕輕一拍她的左肩笑道:“姑姑就會胡說……”

  芳馨道:“瞧姑娘這些日子辛苦,盡力使姑娘一笑罷了。”說著扶我緩緩坐在廊下。

  今日是二十九,紫微星在沒有月光的天空中顯得極亮,永和宮主殿毓福殿披著星光,似籠罩在一層薄紗之中,疊檐飛角如金鉤般,牢牢勾住這片清亮的寧靜。我嘆道:“毓福殿一直空著,也不知道將來是誰住進去?”

  芳馨道:“如今這後宮人少得可憐。聖上親征回來說不定要納妃,若有個娘娘住在永和宮,必是要居於正殿的。”

  “照這樣說,我在這永和宮中也住不長了。”

  芳馨道:“姑娘身為女官之首,就是居於一宮主殿,也不違制。只是守坤宮東西的粲英、章華、長寧、永和四宮一向是給嬪妃住的,故此姑娘在永和宮只居西偏殿,以示和嬪妃有別。”

  我微微一哂:“他日要去何處?該去何處,就去何處吧。”

  正說著,紫菡端來一碗紅豆湯,我一飲而盡,嗆得咳嗽不止。一口氣上不來,心跳得厲害。芳馨一面輕拍我的背,一面罵紫菡道:“糊塗!怎麼連湯匙也不拿一個來?”紫菡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稱罪。

  我忙道:“不怨她,是我自己急了。下……下去吧。”

  紫菡如蒙大赦,端著空碗退了下去。忽見瑤席走過來道:“桂宮於大人來了。”我此時正直不起腰,卻見錦素已經疾步走了上來,一面為我撫背一面道:“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咳成這個樣子?”

  我略略平復,仍是喘息:“這會兒你不在桂宮陪伴皇太子殿下讀書,到這裡做什麼?”

  錦素道:“來瞧瞧你。誰知一來就看你咳成這個樣子。”說罷轉頭對芳馨道,“這裡交給我吧,這會兒姑姑應當給你們姑娘做些潤肺的湯羹來。”

  良久我平定下來,方拉著錦素的手一道坐在廊下。只見錦素穿著一件家常的珊瑚色對襟紗衣,閒閒搖著一柄小巧的水墨雉尾羽扇。“我一進來,瞧姐姐咳成這個樣子,還以為姐姐不知為誰心痛,痛得氣都喘上不來了。”說罷以扇掩口。

  我聽她話中有話,不禁紅了臉道:“只不過是喝湯急了,嗆著了罷了。”

  錦素斜轉了身子,頭上的一枚大珍珠簪子在星光下輝光流轉,眼中儘是戲弄之意:“我呀,這次來是給姐姐吃定心丸的。姐姐既害羞,那妹妹就不說了。”

  我倒轉紈扇,拿扇柄輕輕點著錦素的額角,青綠色的流蘇在錦素的臉上飄來拂去:“你這丫頭,有什麼話就快說出來,若不然,今夜就休想回宮了。反正這裡也是你的舊居,你住著比我慣。”

  錦素一面躲一面咯咯笑道:“姐姐快拿開,癢得很。妹妹說就是了。”

  我放下扇子道:“那便好好說,可不准說歪話。”

  錦素喘了口氣,嘻嘻一笑,兩個白玉珠的耳墜子滴溜溜蕩來蕩去:“今天午後宮裡都傳遍了,說是信王世子將舞陽君的兒子吳省德打傷了。姐姐聽說了麼?”

  在錦素麵前,我也不掩飾我關切的語氣:“自是聽說了,究竟事情如何?”

  錦素道:“外面人都說,是因為世子和吳大人年齡相仿,吳大人已是正六品給事,而世子殿下卻什麼官職都沒有領。殿下不服氣,故此尋吳大人比武。吳大人也是年輕,三言兩語就被激怒了,連生死狀都寫了。因此才折了胳膊。”

  我立刻道:“這話不通。吳大人固然因為是皇后的至親,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可是世子殿下從未求過官,既然他自己都不曾求官,又怎能怨聖上不讓他做官?”

  錦素掩口笑道:“姐姐對信王世子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連他有沒有求官都知道。”

  我執扇拍她一下道:“別胡說!快說下面的。”

  錦素拿羽扇一擋,輕笑道:“這可是急了,嚴刑逼供都上來了。”恰巧綠萼端了兩盞新茶上來,我雙手奉於錦素道:“我哪裡敢嚴刑逼供?這不是好湯好茶地伺候著,請妹妹快講吧。”

  錦素接過茶盞,忽然肅容道:“我還聽說,這吳省德前些日子天天在公子哥兒中間說,皇后娘娘要把後宮裡官位最高的朱女校賞給他做妾,著實是得意得很呢。這吳大人當真是蠢,這樣荒誕不經的話也敢在外面亂說,笑煞人了。怨不得世子會出手教訓他,實在是罪有應得。”

  我先是吃了一驚,隨即釋然,微微冷笑道:“我哪裡高攀得起呢。”

  錦素道:“姐姐生氣了?”

  我搖頭道:“這樣的蠢人,只一笑便罷。不值得生氣。”

  錦素低頭吹散茶沫子:“這個吳省德,可真是傻。不過他們既是比武,又立了生死狀,皇后即便要偏袒,也尋不出什麼藉口來。姐姐不必擔心。”

  喝了口熱茶,身上微有汗意,遂往胸口撲著扇子,淡淡道:“即便妹妹不告訴我,我也不會擔心的。”

  錦素奇道:“難道姐姐早就知道了?”隨即低頭笑道,“姐姐和世子殿下心心相印,自然神通,哪裡還用言語和腳程?卻是妹妹多慮了。”

  我嗔道:“嘴上塗油啦,溜得沒邊了!”說罷沉聲道,“不過論起這個吳省德,可還有不少不經之事呢。”

  錦素道:“姐姐是說他上次在宮門外打了蘇司納的事情麼?是因為他為陸將軍的小兒子請爵,被蘇大人奏劾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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