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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道:“謝母后賜藥。眼下還有一事請母后參詳。青陽已然五歲,依例該選侍讀女官。母后素來鍾愛青陽,不知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選麼?”

  太后一怔:“本宮許久不曾留意朝中之事,哪裡知道誰家的小姐好?”

  皇后又問周貴妃:“貴妃呢?”

  周貴妃忙道:“但憑皇后做主。”

  皇后道:“那便請朱女史主持殿選之事。明日本宮便曉諭諸部大臣,各衙官吏,凡家中有女兒年滿十二且有意選入宮中的,便寫個履歷上來,附帶習作,令朱大人挑選。依照舊例,選四到八人,在陂澤殿面試。”我忙站起身應了。

  皇帝笑道:“從前兒臣只說,選幾個女官進宮來,權當陪伴皇子公主們玩耍了,即便無用,也沒什麼。誰知於女巡與朱女史將兩個皇子教導得甚是得體,兩位公主也堪稱淑女。果然朕的江山賢人輩出,不論男女,俱有分屬。”

  周貴妃忙湊趣道:“陛下說得這樣好,不能不賞。”

  皇帝笑道:“那就請皇后代朕賞了吧。”

  皇后笑道:“賞功罰過,乃治國之首要。女史朱氏,女巡于氏、蘇氏、封氏,夙夜兢兢,侍書有功,賞時新春錦兩匹,十二花神金錁一副,以作褒獎。”我連忙跪下謝恩。

  從後殿出來,只見邢茜儀正站在廊下倚柱賞雨。玉色綢衫似雨後新碧,縹緲動人。她遠遠地頷首致意。我亦淡淡一笑。

  出了濟慈宮,紅芯一面撐起紙傘一面沉不住氣道:“這邢姑娘也太無禮。見了姑娘竟然不肯過來行禮!”

  芳馨俯身為我穿上木屐:“邢姑娘是周貴妃的弟子,自然驕傲些。當年殿試時,還曾用劍指著姑娘呢。”說著嗤的一笑,“好在比劍時敗在啟姑娘手下,著實給咱們姑娘出了一口惡氣。”

  我奇道:“當年邢姑娘和啟姑娘比劍,明明是平局,姑姑為何說是邢姑娘敗了?”

  芳馨道:“劍術上誰勝誰負,奴婢看不懂。可是奴婢聽說,邢姑娘折斷了蟬翼劍,甚是氣急敗壞,啟姑娘折斷了白虹劍,卻渾不在意。只論這心胸與氣度,邢姑娘又怎能與啟姑娘相提並論?別說平局,便是啟姑娘敗了,在奴婢看來,也是勝了。”

  我失笑。其實蟬翼劍折斷後,邢茜儀淡漠如常,並沒有“氣急敗壞”。想是宮人們都不喜歡她,故此添油加醋、以訛傳訛,以至於我身邊的人都津津樂道於邢茜儀的失利。“姑姑的解讀,甚是有趣。”

  回到長寧宮,綠萼迎了上來,一面替我脫去木屐,一面笑道:“姑娘快來看看,今年新進的兩個服侍殿下的小宮女都在後面,各個都好看!”

  我轉頭向芳馨道:“舊年說好的,待殿下滿了八歲便新進八個小丫頭來服侍。這兩年國庫攢下的錢全拿去打仗了,殿下封了王也不過只添了兩個丫頭,著實是省儉了。這兩天去守坤宮請安,瞧著周貴妃的衣裳還是三年前我進宮時穿過的。”

  芳馨笑道:“聖上要打仗,後宮上至太后下至宮婢,沒有不儉省的。皇后和貴妃倒比旁人儉省得更多。聽說皇太子和兩位公主也只添了兩個丫頭而已。”

  我在榻上坐定,看小西帶了宮女進來擺上早膳:“皇后新賞的春緞,一會兒送給慎嬪娘娘裁衣裳吧。”

  用過早膳,我便歪在榻上養神。恍惚見太后與啟春在灰濛濛的霧氣中舞劍,白衣勝雪,劍光如電。啟春身姿曼妙,步法精微。偶一回頭,但見艷光四she,十分美麗之中隱含三分銳氣,三分豪氣。

  我正要開口喚她,忽然帕子被劍風裹脅,忽地飄了出去,落在周貴妃的腳下。周貴妃一襲雪白的交領紗衣,長裙曳地,銀色的宮絛倚在裙褶之間,紋絲未動。我正自納悶,忽悚然一驚,頓時醒了過來。

  芳馨侍立在旁,見狀忙扶我起來,遞過茶笑道:“姑娘是做夢了麼?”

  我漱了口,方平靜下來:“姑姑怎知我做夢了?”

  芳馨道:“姑娘睡著了還皺眉頭,合著眼皮還四處亂瞧,因此奴婢想大約是睡不安穩。”

  我嘆道:“我夢見太后和周貴妃了。從前我只知道,周貴妃劍術通神,今天才算見了。今晨在濟慈宮,劍風凌厲,眾人避之不及,唯有周貴妃,連衣帶也不曾動一下。”

  芳馨奇道:“這是什麼緣故?”

  我思忖片刻,道:“姑姑知道劉邦最要緊的謀臣張良麼?張良師從谷城黃石公,功成之後,高祖欲廢太子,張良諫之不得,便託病不視人間之事,辟穀修仙,終以壽終。縱有富貴權勢在上,亦半分不能勉強。周貴妃內力卓絕,心力所發,由內及外,臨飆風而不動,當真不是凡人。如此武功,與天地同修,當居於江湖之間,豈是小小的皇宮內苑可以拘束?怨不得這樣淡然無爭,卻不是我等飾文釣譽之人可比。”

  芳馨驚嘆道:“周貴妃果然有這樣厲害麼?”

  我微微一笑:“姑姑且放眼看吧。”

  芳馨嘆道:“周貴妃的厲害,奴婢確實看不大出來。奴婢只是覺得,皇后也很厲害,前些年倒沒覺得。”

  忽然起了風,窗戶格格輕響。雨滴從窗fèng中飄了進來,洇濕了衣袖上的梨花繡紋。冷雨敲窗,雪白的窗紗濕了一片。窗外的幾樹松柏如潑墨般印在窗上,雨絲橫飛,拋出寸寸銀光。芳馨連忙起身關牢窗戶。

  綠萼端了一碗紅棗茶進來,我拿起小銀匙輕輕晃著:“皇后不厲害,也不能理政。想當年只因在御書房伴駕錯了時辰,便被罰在宮門之外跪了好幾日,連聖上也不能偏幫。如今做了皇后,卻能不計舊惡,善待慎嬪,著實有涵養。且皇后心思坦蕩,不然哪裡肯再用桂旗和桂枝打理守坤宮?狠辣決絕,雷霆手段,固是厲害,譬如呂后。可最厲害的人還是得像皇后和周貴妃一般……嗯,就像韓信、韓安國那樣,善待曾經羞辱過自己的人[80]。若像李廣一樣,終究是路窄。”

  芳馨沉吟道:“皇后竟不怕桂旗等人害她?”

  我微一冷笑:“若皇后真的被害,第一個被懷疑的自然是桂旗和桂枝。想來她們還不敢。慎嬪自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斷絕兒子的前程。”

  芳馨道:“如此看來,慎嬪著實不是她二人的對手。”

  我嘆道:“慎嬪做皇后時,空有個凌厲的架子,實則是個直心腸。當今皇后是帝師之孫,周貴妃是開國親王之後,又自幼在太后身邊長大,如何是慎嬪可比?聽說這兩年慎嬪的父親和哥哥都去世了,剩下一屋子女人,怨不得連皇帝封官都不要,連殿下都覺出她們的愚蠢來。”

  芳馨道:“可那是外放……”

  我微微冷笑:“外放又如何?雖然只是一個縣令,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大有可為。若陛下真的無意讓他為官,大可將他留在太學中做個經學博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是不讓他補缺。如此倒是留在京中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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