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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珠拿起書,一面翻一面笑道:“於君子花旁看《莊子》,著實是‘落花無言,人淡如jú,書之歲華,其曰可讀’[50]。”一時綠萼奉上茶來,易珠端起青瓷茶碗,輕輕一嗅:“這茶也有jú花的清香,姐姐可是收了jú花上的露水烹茶的麼?”

  我一怔,忙嘗了一口:“是有些清香。大約是茶房的管事自己收了露水,我並不知道。”

  錦素笑道:“茶烹得這樣好,姐姐卻不知道,這下可怎麼打賞呢。賞罰不分明,只怕宮人們會埋怨。”

  我笑道:“妹妹見笑。我從不在飲食穿著上用心,這些事情都是芳馨姑姑在打理。”

  錦素道:“那倒是。我宮裡的事情,都是母親在料理。”

  易珠道:“咱們既要陪伴皇子公主,又要讀書,確實也沒工夫理會這些瑣事。我在遇喬宮,一應大小事都由桓仙姑姑和辛夷姑姑掌管著。”

  我笑道:“我們三個裡面,易珠妹妹是最享福的。”

  我知道易珠善奕,於是命人拿了一副圍棋來。易珠興致勃勃地讓了我三子。於是我一面擺著黑子,一面說道:“御駕親征已去數月,也不知道軍情如何了。”

  易珠拈起白子,嫣然一笑:“前些日子說是已經攻到北燕都城盛京附近了,這回滅燕有望。”

  錦素屈指道:“算日子,圍城有些時日了。”

  易珠笑道:“錦素姐姐的消息一向最靈通,若有什麼我和玉機姐姐不知道的,可不准藏私。”

  錦素眉心一聳,欲言又止。我和易珠才下了兩子,便無心對弈,忙將身邊的宮人都遣得遠遠的,錦素無奈地看了我倆一眼,回頭吩咐若蘭回宮取件外衣過來。錦素抓了兩粒白子在手心中撥來撥去,良久方輕聲道:“昨日太后又得了陛下的親筆家書,聽說她老人家歡喜得很,應是又打了勝仗。”

  聽說“又打了勝仗”,我卻並無多少喜悅之情。盛京城雄偉堅固,攻城戰必定慘烈異常。深入敵境,圍城數月,耗資巨萬,師老民疲。是成是敗,是攻是退,必在新年到來之前有個了結。

  易珠亦沉默片刻,方嘆道:“既打了勝仗,當很快班師吧。”

  我笑道:“怨不得今天皇后特別歡喜,連茶濃了些都不理論。”

  易珠道:“既是好消息,怎麼也不告訴我們?”

  我笑道:“那是家書,並非捷報。家書上寫的,軍報上未必會寫。究竟‘打了勝仗’這幾個字,也是錦素妹妹猜測的。”

  錦素小心翼翼將手中的白子一一放入瓷罐,不發出半點聲響。周遭安靜,秋風掃過,唯聞她二人裙下玉聲玲玲。我和易珠相視一眼,都不自覺斂聲屏氣。忽聽錦素輕聲道:“我還聽說,陛下出征前,太后曾主張立太子。”

  蕭蕭清秋之氣在胸中鬱結成鐵,心猛地一沉。正想問太后屬意於誰,轉念一想,那已是數月之前的事了。且錦素與易珠畢竟都是遇喬宮的女官,多問無益。易珠亦口唇微動,終是無言。

  其實又何必問,答案不是一目了然麼?

  她二人走後,我便將錦素所言一一說與芳馨聽,並叮囑她道:“錦素的母親杜衡和濟慈宮的執事宜修交好,這些消息恐怕都是宜修告訴她的。別的倒還罷了,立太子的事情卻是非同小可。咱們二人聽聽便罷,千萬不要再向外傳,連綠萼與紅芯都不能告訴。”

  芳馨笑道:“姑娘放心,奴婢曉得利害。只是奴婢還是有些好奇,太后究竟主張立誰為太子?”

  花架上層是一溜雪白的蟹爪jú,下層則是整枝垂地的明黃色小jú花。我摘下一朵綴在腦後,又將斷精小心藏在花間:“若太后主張立大皇子,這會兒大皇子應該已經是太子了。”

  芳馨想了好一會兒,方才恍然:“若太后也主張立大皇子,陛下怎會放棄親征這樣的大好機會?原來,太后主張立二殿下!”

  皇帝不願立高曜,卻也不忍違抗母命。他只是在等,等一個廢后的機會。皇后一廢,次當庶長。到那時,高曜當如何自處?他的前程又在哪裡?

  我嘆道:“二殿下該放學了,該去大書房了。”

  第二十章 愛憎之變

  晚膳後,我正看著高曜和丫頭們寫字,忽然芳馨匆匆走進南廂,氣喘吁吁道:“姑娘,請到正殿說話,奴婢有要事稟告。”

  我見她面色凝重,直奔得花褪釵斜,不禁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芳馨道:“適才永和宮的若葵來報信,於大人晚膳前被皇后召去了守坤宮,說是因為賄賂執事,私買消息,扇……什麼謠諑,妄議國事。皇后大怒,連太后宮裡的執事宜修都召了去。若葵來求姑娘,奴婢暫緩讓她候在值房。姑娘可要見麼?”

  “扇構謠諑,妄議國事”,分明是錦素透露兩宮議立太子的事發了。皇后母子不得寵,自是忌諱宮中議論立儲之事。心中雖急,卻也知道此事不比驅逐王氏,殊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服。我嘆道:“自然要見!”

  剛剛走到值房外,便聽見裡面有女子的嗚咽泣聲。昏暗的燈光下,若葵巨大而模糊的側影在南牆上微微顫抖。白呆站一旁已頗不耐煩,然而也不便走開,生怕若葵趁人不留意衝進宮尋我。

  若葵一聽見腳步聲,立刻抬頭張望,見我進來,忙起身跪倒,膝行上前,拽住我的裙子,大哭道:“朱大人,求您救救我們姑娘。”說罷連連叩首。

  我忙扶起她:“你不要哭,先將事情原委說與我聽。”說著看了白一眼,白忙退出值房,掩上房門。

  若葵滿臉是淚,聞言慢慢止住哭泣:“我們姑娘正要用晚膳,守坤宮的商公公忽然來了,說姑娘在宮裡買放各宮消息,四處散播流言,胡亂議論政事,皇后娘娘要請姑娘去問話。奴婢到了守坤宮一瞧,太后宮裡的宜修姑姑早便跪在那裡了。杜衡姑姑讓奴婢去告訴周貴妃,她和若蘭已陪著姑娘進了守坤宮了。”

  聽到“周貴妃”三個字,我亂糟糟的頭腦頓時冷靜下來:“那周貴妃去守坤宮了麼?”

  若葵道:“貴妃娘娘說,若她去求情,只怕到天亮也不中用。宮裡最得皇后娘娘恩寵的是朱大人,娘娘說若是您肯求情,這事便有七分把握。”說罷又磕頭,“大人與我們姑娘最是要好的,只求大人將姑娘救出來要緊。”

  我微微側頭,芳馨忙上前扶起若葵,一面用帕子擦拭她通紅的額頭,柔聲道:“別哭了,於大人有事,我們大人怎會坐視不理?”

  我想了想,吩咐芳馨道:“這會兒各宮都有人在守坤宮聽信,姑姑派個臉生的丫頭去看看,皇后跟前還有誰在。”

  芳馨領命去了。我請若葵坐下,嘆道:“姐姐知道依照宮規,買放消息,散布流言,宮規當如何處置麼?”

  若葵低頭道:“奴婢知道,杖刑,為奴的趕出內宮去做苦役,為官的罷黜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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