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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高思諺的聲音甚是柔和:“平身。”眾人忙站起身來,高顯立刻撲在周貴妃的身上,高曜也拉著皇帝的手說個不停。皇帝和周貴妃便並排坐在榻上,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我和錦素都低著頭,垂目不敢正視。

  周貴妃微笑道:“朱大人這裡好自在,怨不得錦素要帶著皇兒過來。”

  錦素笑道:“殿下聽說二殿下病了,一定要來探病。”

  皇帝道:“兄弟之間,本當如此。”

  周貴妃道:“你們方才在做什麼?”

  錦素道:“晚間做完了功課,大家在說故事消遣。”

  皇帝笑道:“都說了些什麼?”

  高顯立刻舉手道:“兒臣說了秦國商鞅作法自斃的典故!”

  高曜也不甘落後,搶著大聲說道:“兒臣說了司馬子反的故事!”

  皇帝愈加好奇道:“知道商鞅也就罷了,連楚國司馬子反也知道,想來是夫子教得好。朕定要好好賞他才是。”

  周貴妃道:“書房裡的夫子都是從《孝經》和《論語》講起,怎會說這些。這都是朱大人和於大人的功勞。”

  皇帝道:“愛妃言之有理。不是還有兩位女巡麼?也都一併賞了。恰巧北燕使臣進貢了四張白狐皮,就賞給她們一人一張。”

  我和錦素連忙謝恩。皇帝道:“朱女巡似乎不愛說話。”

  我垂首道:“臣女惶恐,不敢擅言。”

  皇帝笑道:“不必拘束。賜座。”小內監忙搬了兩個繡墩請我和錦素坐下,我方敢抬起頭來。

  皇帝十六歲登基,今年二十六歲,看起來卻比他實際的年齡還要小几歲。他身材消瘦,穿一件竹青色袍子,五官清秀,目光澹然。望著兩個皇子時,顯出年輕父親特有的疼愛與期盼。在我的想像中,一個十六歲便殺死長兄長姐、廢黜先帝貴妃的人,應當是個身材敦實、面帶戾氣的中年男子。沒想到他竟這樣年少清矍,猶帶一絲書卷之氣。

  皇帝笑道:“功課做完了聽聽故事也好,總好過無事可做整日淘氣,散了性子就不好管教了。朱女巡和於女巡做得好。”

  我與錦素忙站起齊聲道:“陛下金口謬讚,臣女愧不敢當。”

  皇帝一揮手:“都坐下。將功課拿與朕看。”綠萼忙到外間的書桌上,將高曜剛才寫的幾幅大字恭敬呈給皇帝。皇帝略看了看,道:“寫得很好,皇兒的字又有進益了。”

  高曜忙行禮道:“多謝父皇誇讚。”

  高顯從周貴妃懷中跳了下來,跑到皇帝面前道:“兒臣也寫得很好,父皇也該看看兒臣寫的字。”

  皇帝拉著高顯的手,笑道:“顯兒的字朕早就看過了,也寫得很好。”

  高顯嘻嘻一笑,爬上皇帝的左膝,雙手勾住皇帝的脖子仰吊著。高曜也爬上榻,一把伏在皇帝的背上。皇帝向後一仰,將兩個孩子都甩在榻上,父子三人揉搓成一團。不想皇帝舐犢情深,在外人面前也能放下君父的威嚴。我與錦素相視一笑,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頓時放下大半。

  好一會兒,皇帝才放下二人。只見他衣裳也皺了,頭髮也鬆了,連腰間的龍紋白玉佩都不見了。眾人一陣忙亂,找了好一陣子也沒找到,都急出一身大汗。卻聽高顯嘻嘻笑道:“在兒臣這裡呢。”說著一攤右手,明黃色的絲絛從他手心傾瀉而下。周貴妃責怪道:“皇兒怎能這樣促狹,藏起父皇的愛物,害父皇好找!”

  皇帝身邊的首領內監李演忙接過玉佩,躬身為皇帝佩戴好。皇帝卻不以為忤,笑道:“難得在一起玩耍,愛妃何必苛責。”又道,“聽說今天皇后罰了陸卿,恐怕她心裡不自在,朕去看看她,愛妃也早點回宮。”

  周貴妃忙帶領眾人送皇帝出門,不多時便也帶了錦素和高顯回宮去了。

  四月十五日,按例休學。昨日接旨,今天一早要去向太后請安。因此我早早便帶著高曜去了守坤宮。高曜照例與辱母王氏進了皇后的寢殿,留我一人在椒房殿中。不多時,只見嘉秬帶著平陽公主來了。

  嘉秬一身象牙白暗藻紋長衣,手執牙笏。自四月初九至今,雖然我每天都在大書房中見到她,但總沒深談。這幾日路過思喬宮的西側門,常能見到嘉秬代替穆仙陪伴陸貴妃長跪,就更不能說什麼了。只見她眼中血絲蜿蜒,目下黯淡,額角生了綠豆大一粒暗瘡。

  待平陽公主與辱母進了皇后的寢殿,我也顧不得此刻身在椒房殿中,忙關切道:“妹妹怎麼了?昨夜睡得不好麼?”

  嘉秬雙唇一顫,“姐姐……”一語未了,淚水滾滾而下。

  我嚇了一跳,四顧無人,忙拉了她走到殿角,掏出帕子來為她拭淚:“妹妹別哭。是遇到什麼難事了麼?”

  嘉秬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姐姐,我該怎麼辦……”忽見一個小宮女走進來奉茶,嘉秬忙背過身去,匆忙擦了眼淚。

  我忙道:“妹妹先別哭,你若肯說給我聽。從太后宮裡出來便是文瀾閣,那裡安靜,咱們去那裡說,好不好?”嘉秬點點頭,方慢慢止住哭泣。

  不多時,錦素帶著高顯、周貴妃帶著史易珠和義陽公主都來了,只有陸貴妃始終未到。待皇后出來,嘉秬為陸貴妃告假,說是昨晚突然高熱,今天不能來請安。皇后也不以為意,隨口問了兩句,只說這兩日不必跪了,待病好了再補上。一時眾人各自散去。

  巳正時分,帝後帶領妃嬪女官、皇子公主去濟慈宮向太后請安。

  濟慈宮在遇喬宮和章華宮之西。自南門進,繞過浮雕松鶴延年的照壁,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只有一方石桌和幾隻石凳隨意擺在庭院一角,連一棵糙一株花也沒有。主殿並不高大,卻和前院一般空蕩蕩的。鳳座、屏風、香亭、鶴雕等按制立於上首,周遭空無一物。繞過主殿,只見後進庭院中植了兩株梧桐,枝葉亭亭如蓋。下面放了一隻泛著油光的竹椅,旁邊一張榆木清漆的小矮桌,隨意散著幾本書和一柄白玉柄拂塵。後殿中只有雕飾簡單的鳳座和長長的書案,東廂里逸出淡淡的百合香。原來這才是太后日常起居的地方。

  太后身邊的佳期姑姑走了出來,向帝後請過安,帶領眾人進了西廂。太后身著伽羅色青鶴團窠紋家常衣裳,一團青絲端端正正束於腦後,只別了兩支平金髮釵。房中還有一位身著杏色宮裝的女子,裊裊婷婷地站起來迎接帝後。我忙低了頭隨眾人一道參拜太后,那宮裝女子也向帝後行禮如儀,“臣妾熙平參見陛下,參見皇后,參見貴妃。”

  皇帝笑吟吟地與太后一道坐在榻上,側頭向熙平長公主道:“皇姐請起,賜座。”當下皇后與長公主分別坐在皇帝與太后的下首,其餘眾人由周貴妃帶領,依尊卑紛紛落座。

  太后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容貌清麗,雙目清澈,烏髮光可鑑人。她問過幾個孩子的功課,便命辱母領著去院中玩耍。她的目光一一掃過我們四個,點頭緩緩道:“果然各個都很好。”說罷又望著嘉秬道,“這位女巡是昨夜沒有好好歇息麼?怎麼這樣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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