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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他在,大家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安下心來,出了事也不用他們負責。

  但有他在,大家也得擔上另一份心,不知何時會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他,腦袋掉得不明不白。換句話說,不管有沒有他在,大家都得一起擔心擔到底。

  好吧!起碼大家都有伴,要死大家一起死,保證絕對不寂寞!

  「真的都不休息嗎?」杭亦祿是文官,平日裡養尊處優,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哪受得了這種苦。

  「別埋怨了,起碼我們還騎著馬,比徒步拉腿的解差們輕鬆多了。」

  「可是……」杭亦祿苦著臉抬抬屁股。「我的屁股已經快不是我的了!」

  「這樣嘛!唔……」海蘭撫著下巴沉吟。「倘若這場雨能挨到午時再落下來,屆時我們或許可以藉口用午膳,找個山洞避……」

  話還沒說完,傾盆的大雨已毫不容情地嘩啦啦漫天落下,冷不防地灌了海蘭半嘴,闔口都來不及,杭亦祿驚呼著雙臂抱頭,想避又無處避,狼狽已極;倒是那些解差們若無其事地戴上隨身攜帶的雨笠,吭也沒吭一聲。

  這種苦算什麼,他們早吃慣了。

  靜了好一會兒,海蘭才呸出滿口雨水,闔上嘴巴,抹著滿臉雨水平板地說:「杭大人最好有點心理準備,我們不但甭想躲雨,連午膳都別想吃了!」

  杭亦祿表情一慘,正想抱怨幾句。

  海蘭驀又臉色一沉,「噤聲!」並高舉手臂示意隊伍停下。

  透過雨幕,他微-著眼一眨不眨地註定前方,那兒不知何時多出數條人影,穩隱地阻住解囚隊伍的前進。

  「來了嗎?」他喃喃自語,隨即提氣大喊,「這是朝廷押解重犯,你們最好不要……」他是好心又好意想警告對方,如果是不長眼的攔路匪妄想來敲悶棍作生意,最好快快滾蛋為上上大吉。

  誰知他的話才剛起頭而已,對方便厲聲吼過來。

  「留下囚車,爾等走人,如此尚可留下一命,否則……哼哼哼!」

  海蘭與杭亦祿相覷一眼:果然來了!

  「否則如何?」

  對方沒有回答,在一道霹雷也似的雷鳴過後,四周如鬼魅般又冒出幾十條人影,想來這就是他們的回答。

  「想強搶?」

  不愧是在西北戰事中功績彪炳的滿族將領,海蘭始終保持非常鎮定的姿態,也可能是他仗恃有後援可倚靠,兵來將擋、火來土掩,不管對方是兵來或火來,多半都輪不到他去擋去掩,他唯一想躲的只有這場大雨。

  而對方依然不用言語來回答池。

  猝然兩條人影橫里撲過來,眨眼間即到跟前,駭得杭亦祿驚聲大叫——他也只會尖叫,海蘭早已跳下馬去,他卻連躲都沒想到要躲,眼看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即將劈落到他臉上將他的腦袋切成兩半西瓜,就在這一瞬間,冷冽森寒的銀芒驟閃而王,雨水飛濺中,那兩條人影已然各自狂號著橫飛出去。

  半途中身體一分為二,下身留在這邊,上身落在那邊繼續嗥叫。

  然後,在雙方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一抹欣長的身影已然如一溜輕煙,快逾閃電地飄向圍堵的人群里,宛如怒獅撲入羊群……

  不到半刻時間,那抹身影又飄然落回坐騎上。

  「啟程。」

  出發的命令又下,現場卻沒有任何動作,包括海蘭與杭亦祿,所有人都滿眼驚駭的看呆了,起碼有一半的人在顫慄地籟籟抖索著,剩下一半的人正在努力壓抑-心欲嘔的感覺。

  「啟程。」

  依舊沒有人動,只有他們的眼珠子在動——跟隨那些仍在地上爬的人動。

  「啟程!」

  這一聲隱含怒氣的喝叱終於把大家的魂都給叫回來了,有好幾個嚇得差點尿濕褲子,杭亦祿直接摔下馬去,好半天起不來。

  片刻後,隊伍又上路了,只不過速度比適才快上許多,很快就消失在樹林後。

  再過一會兒,驟然狂瀉的大雨又猝然而止,未幾,又有數十條人影疾掠而王,到近前來便紛紛落下,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各個駭異得驚呼下已,又是憤怒,又是悲痛。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下的毒手?究竟是誰?」

  「好殘忍!太殘忍了!一人一劍,不是斷頭即是腰斬,看被腰斬的人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啊!」

  「世上真有心性如此兇殘狠毒之人?」

  「看他們的死法,這是同一個人下的毒手,滿虜鷹犬里竟有人身懷如此高絕的功力?」

  「難不成是岳鍾琪?」

  「不,岳鍾琪仍在陝西總督府,而且他的武功也稱不上高絕二字。」

  「那到底是誰?」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唯有當前那位清麗的美婦人毫不意外,只悲痛地直嘆息。

  「我警告過他們了,在我們趕到之前絕不可行動,他們為何不聽呢?」

  「含煙姊,-知道這是誰幹的?」美婦人身側那位英姿颯慡的大姑娘語氣憤然地問,大有拔劍立刻追上去報仇之勢。

  美婦人黛眉輕蹙,目光幽邃難以言喻。

  「武功這般高絕,又如此心狠手辣,還會有誰?」

  「含煙姊是說……」大姑娘遲疑一下。「莊親王?」

  「除了他,不可能是別人。」美婦人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倘若我事先知道他也會來,絕不會讓大家動手白白犧牲,即便我們再多人聯手也敵不過他手中那把劍的!」

  「那我爹怎麼辦?」大姑娘又急又怒地拉高嗓門。「不救了嗎?」

  「四娘,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啊!」美婦人歉然道。

  「難道我們就拿那個莊親王莫可奈何嗎?」

  美婦人沉吟半晌。

  「只有一個辦法……」

  原以為卜蘭溪不會再來了,豈料才三、兩天過去,卜蘭溪便像個陰魂不散的鬼一樣又跑來敲王府的大門。

  一問之下,原來她只不過是抽幾天時間去陪陪趕來京城晉見皇上的哥哥而已。

  「-到底拿什麼言語去暗示她?」文言文?還是苗疆土語?

  「暗示?奴婢已經說得很白了呀!」佟桂苦笑。「奴婢告訴她,福晉現下忙得緊,無聊的拜訪只會增添福晉的心煩,請她晚些時候再來。」

  「何止心煩,」滿兒咕噥。「我簡直想一腳把她踢回蒙古去!」

  「那可不行啊!福晉,」玉桂忙道:「阿拉善郡王爺業已來到京城裡,您可不能像王爺一樣見一個得罪一個啊!」

  恨恨地白過去一眼,「還用-說,不然我早把她踢回蒙古去了,幹嘛還在這裡頭痛!」滿兒揉著額頭,又擺出一臉失寵被冷落的怨婦樣,「真教人不甘心,我都已經是個沒人要的老太婆了……」無視那兩聲噗哧失笑,她繼續不滿地嘟嘟囔囔。「那個老頭子居然還那麼受歡迎……」

  一聽到「老頭子」那三個字,含蓄的失笑頓時變毫無節制的狂笑。

  「福晉,怎麼您老是說這種話呀?您才幾歲,老太婆那種詞兒怎樣都還輪不上您來扛呀!」

  「若是教王爺聽到福晉您叫他『老頭子』,不知會是怎樣的臉色呢!」

  「聽到又如何?怕他啊?我就偏愛叫,怎樣?」滿兒賭氣地噘高嘴。「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頭子,老……耶!老頭……不對,老爺子,您回來啦!」

  甫步入寢室裡頭來的允祿神情冷漠如故,還有些疲憊。

  佟桂、玉桂忙福身施禮。「王爺吉祥!」

  滿兒卻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似的跑過去搶他的行囊。

  「這回又給我帶什麼回來了?」

  自從那年特地帶生辰禮物回來送她而博得她格外熱情的回應,之後每一趟出遠門,允祿總不忘帶回一些小禮物送她,有時是衣裳,有時是首飾,還有一回居然拉了匹馬回來,也有時候僅是一支玉釵,或者一把扇子。

  不過無論他帶回來給她的是什麼,她都會很開心,重要的不是物質,而是那份心思。

  不管在哪裡,在做什麼,他都有把她放在心上記著。

  「哇哇哇!好美喔!」滿兒驚嘆不已地摩挲著允祿這回帶給她的禮物。「啊!等等,佟桂,快去替王爺準備點心和浴水!至於玉桂,別忙著走,來,先幫我把這換上!」

  一個時辰後,允祿洗過浴又享用過點心後,滿兒便忙著趕佟桂、玉桂離開。

  「好了,-們可以走了,我和王爺要安歇了!」

  安歇?

  這會兒未時才剛過沒多久呢!

  佟桂兩個竊笑著退出,滿兒則噙著無限嬌媚的笑把允祿推上床去趴著,床鋪上鋪的正是允祿買給她的禮物,三大名繡之一的湖南湘繡精繡而成的枕套和被套,色彩鮮明栩栩如生的鴛鴦戲水,幾乎讓人捨不得躺下去。

  「老爺子,你累了吧?來,我先來幫你按摩一下!」說著,她大馬金刀的跨坐在允祿的背上,熟嫻地為他按摩起來。

  雖然他從不說,但她知道他最愛讓她坐在他背上按摩,如果很累的話,還會叫她踩踩他的背,之後再來段「特別按摩」,結束後他總是睡得特別香甜、特別沉醉,醒來後的精神也特別好。

  「然後,等你不累了,咱們也來鴛鴦戲水一下,如何?」

  靜謐的夜,柳梢星辰點點,微風輕嘆冷幽,沁涼而清寂,這時辰原該舒舒服眼的躲在被窩裡和周公閒磕牙,但是……

  「你不再多睡會兒?」

  被枕邊人起身下床的動作吵醒,滿兒揉著惺忪眼也跟著坐起來。

  「待會兒。」允祿淡然回道,一邊拾起長褲來穿上。「我餓了。」

  「也是,都起更了。」又揉了一下眼,滿兒便跟在他後頭摸下床。「去暖閣吧!佟桂應該還在那裡等我們。」

  「嗯。」

  一下了床,滿兒便蹲下去撿拾滿地衣物。

  「我說老爺子,這趟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明日我便要再出門。」

  「我就這麼猜想。」滿兒輕輕嘆息,慢吞吞地起身把撿拾起來的滿捧衣物一股腦全扔到床上去。「那麻煩你先處理妥一件事之後再走人可不可以?」

  「什麼事兒?」

  「其實也不是事,是……」滿兒自我解嘲地勾了一下嘴角,順手把他的長袍遞給他,再挑出自己的棉褲來穿。「人。」

  允祿狐疑地停下穿長袍的動作。「人?」

  「卜蘭溪。」

  「她騷擾-?」

  「騷擾?不,沒有,她沒有騷擾到我,事實上,我壓根兒沒見她,只不過……」滿兒喃喃道,兩手抓住褲頭忿忿使力往上扯……「她天天來敲大門敲得我快瘋了!」差點扯成兩半。「話先說在前頭,你要不就趕緊娶她進門,要不就快快處理掉她,不然我就閃人!」

  聞言,允祿陰惻惻地-起了眼,「-又想跑到哪裡去?」語氣一下子降到冰點以下,要多講兩句,室內肯定下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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