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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農田裡種著些不露頭的東西,沒有秋天金燦燦的稻穗那麼有喜意。田邊的水塘上凍了一層冰,塘邊的光禿禿的樹下坐著幾個人,旁邊一輛板車,乍一看只是普通的行人。

  蘇枕因為小時候曾在鄉下的水塘冰上玩過,還不小心踩到了冰窟窿里,而對此情景非常懷念。況且一想到冰窟窿,就想到羅盛教,一想到羅盛教,就想到小學的某個臨時帶教老師,這麼教課文:“羅,羅,羅盛教的羅;盛,盛,羅盛教的盛;教,教,羅盛教的教……”

  真是人到了一定年紀常思念少年時光。想到這些,蘇枕沒來由地開心,站在路中間對著水塘咧嘴一笑。

  這一笑間,靠在樹幹休息的那個人忽然抬了抬頭,然後驚慌地壓低了帽檐。

  這才發現有些奇怪。現在是什麼季節,他戴著大夏天遮太陽的大糙帽幹什麼?

  再仔細看,此人雖然穿著樸素,但是腳上的布鞋卻沒沾著一點污泥,乾淨得令人生疑。

  想著想著不由就住了腳,對著那人看了一陣。

  其實他的帽檐遮住了臉,蘇枕雖起疑,也無意當柯南,原當看看就念叨著“奇怪”走掉的,可是樹下的那個人,卻突然站起來了。

  乾脆把帽子一掀,揮動右手,朝蘇枕一指,他旁邊的幾個人就瞬間衝過來,把蘇枕抓住,架了過去。

  “哎?哎哎哎哎?!!”蘇枕大驚大惑,“我與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讎你們怎麼……”

  待到了那人跟前,蘇枕抬頭,才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眼熟。

  白淨面皮的大叔,黑漆漆的眼瞳仿佛總有笑意,下一秒又轉為陰狠。

  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那人看著她一笑,道:“怎麼,你這妖女,還活著?要不要我,再來砍一刀試試?”

  ……

  “啊!”

  啊啊啊啊啊!!!

  蘇枕這時候要不是手被反擰著,定要捂口大叫:

  “廉親王!”

  相約九八的八!

  允禩又是一聲陰笑:“你現在才認出我,看來剛才倒是我多疑了。”

  “你,你在這幹什麼?”蘇枕又看了一眼他的打扮,真是怪異得欠抽,王府里的王爺不知道農民的裝束,生生戴個夏天的糙帽出來招人眼球。

  允禩笑起來眼睛稍彎,就仿佛盪起了一池碧波春水,可波紋褪去後才發現,那是九天冰寒水:

  “我在這幹什麼?你不問只怕還好些,你這一問……”

  旁邊有個三角眼的乾瘦老頭過來,湊到允禩耳邊,低語幾句,蘇枕聽不見他說些什麼,只見允禩聽後,皺著眉對她看了一會,然後吩咐說:

  “就地解決。”

  什麼就地解決?

  蘇枕很快就知道了什麼就地,什麼解決。因為很快她就被麻繩綁了起來,像個端午節粽子,緊得一粒米都掉不出來。手腳完全不能活動。

  “喂,等等,等等!”蘇枕作著最後掙扎,“我不問了,我什麼都不問了還不行麼?你看我本來就是要離開京城的,我以後再也不會回來的!你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的,皇上不會知……”

  嘴又被塞上了。

  麻繩,塞口布,咱是老熟人啊,許多年不見,你可還好啊?

  那邊廂傳來了鑿冰聲,蘇枕眼睛一斜,看到了一個冰窟窿。

  看到冰窟窿就想起了羅盛教,無私無畏的國際主義戰士。

  幾名允禩的手下將蘇枕抬起,向那個冰窟窿走去。

  不會吧,不會吧?大冬天的將我沉塘啊,這就是所謂的“就地解決”?

  蘇枕用絕望的目光投向允禩作最後的討饒,可人家的那雙眼睛卻是“冰冷水,一滴,兩滴,三滴……”

  冰下的塘水黑洞洞的好像地獄。

  蘇枕凌空下降時這麼想著。

  “撲通~~”

  娘的,好冷。

  但這侵入骨髓的冷意很快遍布了全體,麻木了知覺。

  也就感覺不到冷了。

  老鼠

  高無庸在弘晝面前弓著腰,欲哭無淚地哀求道:“五阿哥,奴才知道您肯定知道,您就別再為難奴才了行不行?咱皇上生氣呢!”

  弘晝靠在鋪著暖墊的安樂椅上,翹著腿一手拿著剪刀修指甲,向手指尖“呼”地吹了口氣,道:“高公公,你別為難我才是,我是當真不知道蘇姑娘怎麼就不在宮裡了,至於她又去了哪兒,就更沒頭緒了,您總不能讓我現算卦給你算出來不是?”

  高無庸幾乎要跪下:“五阿哥,奴才說不過您,但是連皇上都認定了這回您脫不了干係,這會兒萬歲爺正和十七爺說話抽不出空兒來,否則只怕要親自來問你……”的

  “是嗎!”弘晝放下蹺著的腿,“皇阿瑪和十七叔說話?我看不是說話是吵架吧?都吵什麼了你給我說說?快點快點揀重要的說給我聽啊……”

  “五阿哥……”

  允禮的確從來沒有如此動氣地對雍正說過話。他剛剛得到蘇枕失蹤的消息還不相信,後來聽說了蒙古求婚之事才徹底明白——一定與這事相關了!再想想蘇枕上次離宮流落到江南jì船的遭遇,心裡急的火燒一般,也顧不上冷靜多想,直接就進宮來找雍正。

  雍正此時也是滿腔慍怒蓄勢待發,和他撞到一起,兩人規規矩矩沒說上兩句話,就火星撞地球,火山大爆發了……

  允禮緊攥著拳頭怒目看著雍正道:“皇上,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為什麼要把她嫁到蒙古,也不問問她願不願意?!”

  “朕為什麼要問她!”雍正一拳捶在桌上,“朕想把她給誰都可以,沒有必要徵求她的同意!”

  “她不是個東西!”允禮這樣說了之後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於是改道,“她不是個物件,您不能把她像一個死物一樣地送來送去!皇上你沒有權利!她不是可以讓你隨手丟來丟去的人!現在好了,天下這麼大,你再叫我到哪裡去找她哪裡去找……”

  允禮一想到這裡便覺得煎熬,簡直不可終日。

  雍正扶著桌角,突然用盡力氣大吼一聲:“蘇枕是上天賜給朕的!”的

  又突然彎下身子咳喘起來,簡直要掏心挖肺的,還是要舉起胳膊勉強著說:“她是朕……是我的,如果朕不是皇帝,她,不用去蒙古……但是……朕一定要找到她,一定會找到她……”

  “皇上!”允禮上前攙扶住雍正,“四哥……我,剛才說話,太急,你別……”

  雍正扶住允禮的胳膊,支撐住自己,搖了搖頭。

  (其實我想說,雍正您老是吼太用勁兒,您岔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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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枕仿佛,見到了很多人。

  父親,母親,兄弟姐妹,朋友親戚,老師同學……甚至仇人冤家……都想起來了。

  然後是傑克,飄過來仿佛說了些什麼,消失了。

  中醫同學……正拿著她的課本放在電子秤上稱,一臉“命真苦”的表情。

  小老頭,捋著山羊鬍子,懷裡抱著個算盤,走了過來……

  小老頭!!!

  ……

  冰面上躍上一人,鹿皮靴踩踏冰面,奔跑,冰底發出了碎裂的聲響。

  到那個窟窿前,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在冰冷的水中仿佛全身抽搐了一下,然後立即伸展開,在水下摸到了蘇枕的身體。抱住她的腰,足蹬水底,開始上游。

  好在塘也並不深,他很快露頭,把蘇枕先遞了出去,自己再爬上去,跟著割開蘇枕身上的繩索,將她倒過來吐出了不少水,然後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猞猁皮斗篷,將蘇枕整個包裹起來,被塘水浸得冰涼的手猶帶著冷水,在蘇枕臉上亂拍:

  “喂!死了沒有?醒醒,醒醒!”

  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天外傳來,又像是夢裡,蘇枕掙扎著,也說不上話。

  拍打得更加用力了:“喂!你不是蟑螂嗎!那麼容易就死啦?!給我醒來!”

  “你,你才……”

  你才是蟑螂,你才死了!

  “哎,好了,醒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蘇枕努力著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孔跳入視線。滿面凝著水,凍得臉透白,注視著她的黑瞳見她睜開眼,泛出難以掩飾的喜色。

  我不是在做夢吧。

  “允禵?”

  “把她抱到車上去。”

  允禵將蘇枕交給身邊從人,道。

  接著,慢慢走向站在樹後的允禩,二人對面,心中具是鬱積了千般言語,萬般感觸,只是這時不能動,也不能說,只能裝作隨常陌生地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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