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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臨終前為她買的那支手機她鎖在衣櫃裡不敢拆開,如今用的還是高考後收到的升學禮物,白色的智能機,和阮北寧的那支同款不同色,因為用了一年多,有些地方已經刮花了。

  綠色的提示燈在眼前一閃一閃,她按下解鎖鍵,看見了那條許陌上發來的簡訊——早點睡,明天進貨,早點來上班。

  很公式化,甚至稍顯冷淡的口吻,跟他平時漫不經心的慵懶樣子不太相符,卻與他今晚異樣的沉默息息相關。

  南安看一眼屏幕頂端的時間,猶豫片刻,還是回了一條簡短的信息:心情不好就早點休息吧。

  幾秒鐘以後,“時光機”奶茶店二樓的房間裡,許陌上放在桌角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他正在電腦前工作,被這聲輕響驚皺了眉,眼睛緊盯著網頁上的股票走勢,握著滑鼠的手上夾著煙,伸出另一隻手去拿手機,目光觸及那條簡訊,倏忽間黯淡下來。

  晚上十點,隔著一條長長的主街,南安在那幢白色小樓里醞釀睡意的時候,許陌上眉頭緊鎖,捧著手機靜坐在椅子上,像捧著一張泫然欲泣的情人的臉,分不清是不舍還是不耐。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心裡明白這只是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博弈,與旁人無關,卻還是忍不住遷怒起毫不知情的南安來。

  他實在惱極了她。

  惱她盛暑天裡穿的那條藍裙子,惱她在他眼前哭得像個吃不到糖的小孩,惱她跟他打電話時欲拒還迎的笑音,惱她連生病這種隱私都能對他和盤托出,卻不肯接受他預支的工資。

  她的尖銳,她的柔軟,她的頹廢,她的妙語連珠,還有她的懵懂無知和若即若離,都令他著迷不已,又避之不及。

  如果她再主動一點點,哪怕一點點,說不定他就有勇氣撕開過往的陰霾,毫不猶豫地走向她。

  可她和他一樣,一樣的望而卻步了。

  這種無端的惱怒會影響工作的專注度,沉默半晌,他熄滅了煙,起身從飲水機里倒了一杯水,大拇指飛快在手機上點了兩下。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叫“蔣涵”的名字,顯示正在撥號中。

  沒有等太久,電話接通了,對方顯然是剛從被窩裡爬出來,沒好氣地小聲嘀咕:“大晚上的你幹嘛啊?我老婆剛睡著。”

  許陌上面沉入水,少見的沒有調侃兩句就直奔主題:“你先清醒一下再跟我說話,我有重要的事情。”頓了頓,又無可奈何地加上一句,“很重要。”

  “哦,那你等著吧。”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是嘩啦啦的水聲,應該是在洗臉。

  許陌上喝了半杯水,隨手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來點上,含著過濾嘴,靜靜回憶著自己這段時間微妙的心理變化,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後怕。

  半根煙的功夫,蔣涵的聲音重新響起,已經是清醒的工作狀態:“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簡單敘述一下。”

  許陌上緩緩揉著眉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蔣涵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下文,才猶豫著輕輕叫了他一聲:“哥?”

  許陌上回過神,指間的煙已經滅了,心裡那點寂靜的火光也跟著被熄滅。

  他輕輕拍了拍睡褲上沾著的菸灰,咳嗽一聲,熟練地歪著嘴角笑起來:“不是我的事,我想給你介紹個病人,你看看能不能抽空讓她見見你?”

  “男的女的?多大年紀?之前接受過這方面的檢查或者諮詢嗎?”蔣涵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樣子,倒讓許陌上有些不習慣。

  他斟酌著用詞和語氣,儘量把不必要的內容省略掉,言簡意賅:“女的,二十歲,這邊的檢查結果是重度抑鬱。”

  蔣涵沉吟片刻,凝重地追問:“有沒有自我毀滅傾向?自殺或自殘。”

  許陌上眼前浮現出一個圓圓的燙傷疤痕,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

  “OK,大致情況我記下了,可是我這段時間要陪素素待產,要不你年後帶她來一趟吧。”蔣涵說完,問了一聲,“你在聽嗎?”

  “在聽。”許陌上伸手想去摸煙,又忍住了,“那我年後帶她過去,你好好擬一份治療方案。”

  蔣涵“嗯”了一聲,結束了這個略顯嚴肅的話題,意有所指地問:“這女孩是誰啊?你這麼上心。”

  “你少打聽。”許陌上沒精力應付他,關掉電腦,坐到牆角的單人床上,掀開被子躺進去,“就這樣,替我向見素問個好,掛了。”

  “誒!等等!”蔣涵沉聲喝止他要掛電話的手,換回了工作時的語氣,“你的睡眠質量怎麼樣?還做那個夢嗎?”

  許陌上屏住呼吸,無意識地點頭,很快又反應過來,眼睛盯著窗外形狀怪異的樹影,臉色難看到極點:“沒有,我睡得很好,很久沒做夢了。”

  “你確定?”蔣涵是專業人士,不會被輕易糊弄過去,“那你送她來的時候順便也做個測試吧。”

  話音一落,許陌上的心都快從嗓子裡蹦出來了,他竭力遏制自己的煩躁,一字一句吐得極為艱難:“我說了,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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