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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人識趣的很,知曉自己在此處也只會礙事,用完午膳之後,連藉口都不曾找,便遠遠避開,往其他地方乘涼去了。
青漓正握住皇帝的手,挨著看他手指,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倒也溫情脈脈,正等著皇帝回答的時候,他卻忽然沉默了。
她心下微微生出幾分不解,順著皇帝的目光望過去,才見著天空上漸漸聚起的烏色濃雲,像是濺了幾滴水的濃墨一般,灰沉沉的,叫人隱約生出幾分喘不過氣的錯覺。
不只是天空,刮過來的風似乎也略微大了些,帶著淡淡的潮濕味道與泥土腥氣,在空氣中縈繞不去。
“我們運氣倒是好,”皇帝皺著眉,隨即又搖頭失笑,他低頭看青漓,道:“總共只見了兩回,卻都撞上了雨。”
“那此刻如何,”青漓瞧瞧天色,向皇帝問道:“返回金陵嗎?”
“來不及了,雨只怕頃刻間便會來,再看著情狀,也不像是什么小雨,”皇帝扶著她起身,順手緊了緊她衣帶,道:“現在急匆匆往金陵趕,少不得要半路淋一場雨,與其如此,倒不如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雨停了再回去。”
青漓的人生閱歷比皇帝要少得多,身份也擺在面前,自是不會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只是問道:“去哪裡避雨?”
皇帝側過臉去看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極暗淡的光在閃,他抬手指了指南側,道:“皇族獵場便在那邊,騎馬過去也快,近的很。”
他拉著青漓到不遠處的樹下,抬手解開了馬的韁繩,抱她上馬,也不多言,便逕自往南側皇族獵場去了。
一眾衛率見得天色不妙,早已圍攏了過來,聽得皇帝吩咐,便隨在其後,催馬跟了上去。
皇族獵場起於成宗,至今已是傳了幾代。
大秦開國皇帝本是在馬背上得天下,其後成宗繼位,也不希望子孫後代忘本,失了男子銳氣,便在金陵不遠處的浮煙山裡頭圈地,設了皇族獵場,用以磨礪皇族男子成才。
只是,皇帝這一輩只剩了他與七王兩個,他本人自是不必說了,忙的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八個用,哪裡有什麼時間行獵。
至於七王就更簡單了,他的天殘便是殘在腿上,走路都不利索,誰能指望著他出門打獵?
至於下一代就更不必說了,皇子還不見人影,自是沒得參加,世子年紀尚幼,且是七王獨子,哪裡捨得送出去呢。
如此一來,曾經風靡過成宗後幾世的皇族獵場,到了皇帝這一代,竟有些要荒廢的意思。
未曾過去的時候,青漓還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座雄偉恢弘的宮殿——便是沒有宮殿,精巧些的行宮也該是有的。
誰知,到了地方她才瞧見,外界說的這般高大上的皇家獵場,裡頭竟只有幾座樸素竹樓可供人居住。
皇帝自她面上神色瞧出幾分端倪來,道:“你當這是什麼地方,享樂的嗎?”
“——既想學幾分本事,又不想吃苦,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這話怎麼說的跟夫子一樣,”青漓摸了摸鼻子,道:“我還不曾開口呢,倒吃你一通排頭。”
二人說話的功夫,天色也緩緩發生了變化,暗色的天空便像是暗色的幕布,承載的水分過多之後,終於無力的滴了下來。
只看落在地上的水滴銅錢大小,便知這場雨來勢洶洶,不能等閒視之。
皇帝無暇多說,便帶著小姑娘徑直往中間的竹樓裡頭去了,身後陳慶自是緊緊跟上,其餘衛率則是會意的分散開,進了周遭的竹樓停歇——萬一有變,也能來得及反應不是。
雖說獵場四周便有尋衛,但再多加幾分謹慎,總是不會有錯的。
青漓不覺有他,進了竹樓便覺心下一松,她還不曾進過皇族獵場呢,此刻有機會入內一見,倒是也有幾分趣味。
竹樓雖不曾有人居住,卻也不覺蕭瑟雜亂,上下分兩層,底端放置有雜物,二樓才是居室。
皇帝想著方才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慵懶樣子,便出言道:“朕吩咐他們幾句話,待會兒再過去。上頭便是起居室,你若是累,便過去躺一躺,被褥都是整潔的,無需擔心。”
青漓的確有些累,還有些好奇,也不推脫,便登著台階上去瞧了瞧。
二樓屋子算不得大,卻也不小,靠窗的一側放置了案幾,上頭整齊的對著一摞書,案幾底下還有蒲團,越過案幾去看,以木質隔板隔開的裡間,則是起居室,床褥乾淨,整體整潔——還不錯。
不過想想也是,能來這裡的,想必都是龍子龍孫,即便是住竹樓,也不可能真的將待遇搞得十分差。
她正想著到樓下看看時,便聽外頭雨聲傳來,初時還是沙沙作響,到了後頭,便成了噼里啪啦、重重打在竹板上的脆響,一連串的,聽的人心頭髮顫。
好大的雨。
青漓暗自慶幸自己沒攛掇皇帝回金陵,否則,不等回到魏國公府,整個人只怕已經淋成一隻落湯雞了。
此處雖是竹樓,構造卻極精巧,二樓窗邊便有可捲起可垂下的帘子,青漓輕輕掀開一點,便見外頭樹木枝葉都已被雨水澆的濕淋淋,愈發青翠起來。
許是雨氣衝散了之前的沉鬱,深吸一口空氣,竟也覺心口鬆快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