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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要臉,自己還要呢。
於是青漓不再開口,只微紅著臉頰,亦步亦趨的跟他進了前廳 。
皇帝到主位上落座,青漓在他身後瞧了一眼,卻微微露出幾分驚色,心底隱有動容。
他所在的主位邊,竟另設了位子。
青漓瞧一眼早早候在裡頭的陸女官,心中便暖了幾分。
——想必是皇帝刻意安排。
英國公幾人只是臣子,誰敢把自己的坐席設在皇帝身邊?
造反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胆的。
皇帝盤膝坐在主位,卻向她伸手:“——到朕身邊來。”
青漓低低的應了一聲,就著他的手,在他身邊坐了下去。
陸女官向著門邊的內侍輕輕頷首,那內侍會意的點頭,出言請英國公幾人入內,依次落座。
英國公等人年紀都不輕,在朝堂沉浮已久,拔一根兒眼睫毛都是空的,方才並不知青漓身份,此刻只見她與皇帝並坐,便知她是那位皇帝剛剛冊封的小皇后了,眼見皇帝不落兒的隨身帶著,也對她的得寵暗暗稱奇,心中思緒萬千,面上卻還是恭敬的舉杯敬酒,致意皇后千歲。
那幾人都是男子,區區一杯酒,自是不放在心上,青漓雖並非一定要喝,卻也不好落幾位重臣的面子,抬手端起那酒盞飲了一口,從臉頰到脖頸,便不由自主的染上了一層緋色。
皇帝這才知她飲不得酒,低聲責備她一句:“喝不了便不喝,做什麼逞強?”
英國公幾人離得稍遠,倒是不曾注意到這一節,為著避諱,他們也不敢總是忘青漓面上瞧,自是注意不到她面色,只按制再度舉杯——需得三杯才算完,青漓才喝了一杯,後頭還有兩杯欠著呢。
青漓被皇帝訓了一句,再看著面前的酒盞,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正心生猶豫的時候,卻見皇帝伸手執起她面前酒盞一飲而盡。
在幾位臣子驚訝的目光中,他道:“皇后量弱,飲不得酒,便由朕替了吧。”
英國公是跟隨皇帝多年的舊臣,最是知曉他無情心性,此刻見他竟待這位皇后這般體貼溫情,禁不住暗暗吃驚。
皇帝正當盛年,膝下又不曾有子息,願意送上門的女人,自然多的宛如過江之鯽。
在皇帝還是皇子,身處西北軍營時,便曾有將領之女在探望父親時對他一見傾心,趁夜偷偷跑到他營帳投懷送抱。
那女子私心想著自己父親與他交好,又是美人往前送,皇帝怎麼也不會拒絕才是,卻不想他半分臉面都沒給她留,一腳踹出去之後,便叫人送回那女子父親那裡,當天夜裡,那女子便哭哭啼啼的被那位將領趕回家中去了。
在西北時,皇帝治軍極嚴,軍營中令禁女色,自己也是以身作則,英國公在側見著,也以為皇帝是不欲壞規矩,又不喜那女子無禮罷了,卻不想等到皇帝登基之後,身邊也仍是乾乾淨淨的。
如此一來,即使是大家嘴上不說,心裡頭也禁不住留了幾個疑影。
男人嘛,大家誰不知道誰,脫了褲子都是一樣的,你要是真潔身自好了,外人嘴上夸幾句,心裡頭還不定怎麼想呢。
譬如那時候,英國公心裡頭想的就是——真慘啊,好不容易得了皇位,卻沒兒子繼承下去。
更深一層的則是——陛下是什麼時候傷了身子,不能近女色的?
又或者是——從不見他身邊有女人,不會……很早就已經傷了吧?
唉,越想越可憐了。
在朝野中,有這樣想法的人,其實並不在少數,某些膽子大,覺得皇帝生不出兒子的人,甚至已經在暗地裡聯繫宗室,賭一賭將來哪一位的兒子會被過繼了。
自始至終,皇帝卻沒有表露過自己的態度。
之前,英國公也以為皇帝那般淡然,可能是諱疾忌醫,直到此刻,他才隱隱有一點感悟。
說什麼不近女色,大概是因為……心裡想要的那個人還不曾出現吧。
“陛下這一次呀,”英國公緩緩的斟一杯酒,在心底道:“怕是真的栽了。”
就是不知道,這位小皇后能否破除幾代以來,大秦皇后身上縈繞的詛咒了。
這詛咒,本是在內宮之中廣為流傳,後來才漸漸為民間所知。
雖說鬼神之事虛無縹緲無根無據,但事實上,大秦接連幾代以來,細細數之,竟無一位皇后得以善終。
無需說遠了,便是最近的兩代皇后,便未曾逃開這個魔咒。
先帝的生母孝慈皇后本是英宗正妻,更是英宗還不曾稱帝時便冊立的王妃,但英宗偏寵側妃,也就是後來的元貞貴妃,一度使得孝慈皇后的日子極度難熬。
事實上,這些事情本就無需多說,只聽聽貴妃封號的“元貞”二字,便盡可知曉貴妃有多麼得寵了。
元者,善之長也,故從一。
這個字,歷來都是中宮獨有,卻被英宗賜給了貴妃,其中的恩寵之盛,實在是難以言表。
按制,貴德淑嫻四妃封號都只得一字,但到了元貞貴妃身上,英宗硬生生頂著朝野非議打破了舊例,為彰顯貴妃榮寵,賜予元貞二字封號,這一點,便是在大秦史書中,也是獨一份的。
人心皆是慾壑難填,元貞貴妃自然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