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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走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了“噗通”的聲響,緊接著就是李鳳驚恐的呼救聲。
霍青時轉身就走,頭也沒回,留下了一個在水裡頭喊著“表哥救命”的李鳳。
他也沒去別處,直接去了霍駿的書房裡。
要說宅子大了,便是有這一樣的好處,屋子多。前頭的滎陽侯是個喜歡附庸風雅的人,將一處極大的院子用作了書房,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霍家人搬進來的時候,連家具陳設都不必另買了。
霍駿挺喜歡這處,他雖然是武人,對書冊沒什麼興趣,但院子大,中間的花樹被他讓人砍了去,將院子當做校場來用了,平日裡沒事兒,就在這裡訓霍錦程。
為此,賀長安還特意送了霍駿一整套的兵器架子,紅木的,擺在場邊看著就氣派。
霍駿正坐在廊下擦一柄長刀。這是跟了他多年的兵刃,多少年的沙場相隨,連刀柄的紋路中都滲了些血色進去,看著就有極重的血氣。從前李氏只說自己見不得這樣煞氣沉重的東西,這刀便被霍駿用布裹著收了起來。
如今好了,李氏也不往這校場來,這刀總算又見了天日。
“回來了?”聽見了腳步聲,霍駿抬起了頭,見是霍青時,笑了起來,問道,“侯府那邊收拾得如何了?”
“挺好的。”霍青時走過去,坐在了霍駿身邊的台階上,順手接過了他手裡的長刀。
許久不用,刀鋒雖然依舊雪亮,卻總是讓人感覺到少了些什麼。
霍青時也是習武之人,對兵刃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喜愛。長刀入手,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睛裡便綻出一抹喜悅。
“何時回去當值?”霍駿靜靜地看了半天,見兒子的目光始終落在長刀之上,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苦澀。多年不曾相伴,霍青時六歲入京,之後除了他病後回邊城侍疾,父子二人再未見過。於霍青時,他是有著愧疚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和這個出色的長子相處。
明明看到孩子回來很是喜悅,偏偏出口的是這樣的問話。
“明早吧。”霍青時沒有看霍駿,他的眼睛裡只有那柄長刀。據說這把刀還是霍家祖上傳下來的,多少年了,經過了無數次的淬鍊,連刀柄上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痕跡。
霍青時的手緩緩撫過刀柄,眼裡都是熱切。若有可能,他也願意拿起長刀,立馬沙場。
看著他沉迷的模樣,霍駿終於找對了父子對話的道兒,“我記得你小時候就喜歡這柄長刀。”
“嗯,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霍青時看了一陣,不舍地還給霍駿,“與一般的兵刃不同。”
比起軍職來,這才是真正的傳家之寶。
霍駿沒有接,抬手用手背擋了回去。
在霍青時驚訝的目光中,搖了搖頭,苦笑,“我老了,也殘了。這刀,也到了交到你手裡的時候。”
霍青時有些意外。
從他記事起,這長刀就是霍駿的心頭寶。用霍駿的話說,老祖宗傳下來的,刀在人在,這就是霍家的魂。
還沒等他說些什麼,外頭李氏紅著眼睛闖了進來。
“這怎麼了?”霍駿皺眉。
李氏看見了霍青時,眼裡都要冒出火來了,帕子一甩,豎起眼睛厲聲叫道,“怎麼了?問問你的好兒子,都做了什麼!”
話說得沒頭沒腦的,霍駿滿臉疑惑,看向了霍青時。
“青時?他才回來,能做了什麼?”
霍駿眉間愈發皺的深了些。他也知道李氏對長子有戒心,時不時地就要針對長子。可世襲的軍職,都叫次子襲了,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如今青時的體面和前程,那都是他自己掙來的!
霍青時拿過旁邊的綢布,將長刀仔細裹了,眉眼低垂,輕笑,“或許就因為我什麼都沒做吧。”
霍駿愈發不解。
李氏眼睛裡都要迸出火星子了,心口起伏几下,臉上憋得紅脹,顯然是氣得不行。
“青時,我知你一直對我有些個芥蒂。可說到底,我嫁了你父親,你就得叫我一聲母親!鳳姐兒是我的侄女,正經是你表妹,她落入了水裡,你就見死不救!”
她轉過頭,對上霍駿的時候,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平日裡你把自己兒子誇得千好萬好,如今呢?他那心腸是怎麼長的,眼睜睜地看著鳳姐兒落了水,竟然轉身就走,不管鳳姐兒的死活!”
“那她死了嗎?”
院子門口,神出鬼沒的賀長安忽然探出了腦袋。
霍青時抬起眼,賀長安就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叫一張略顯圓潤的臉都顯得生動起來。
“你聽聽,你聽聽!”李氏渾身發抖,“這說的是人話嗎!”
什麼叫她死了沒有?
但凡生了一副人的心腸,就說不出這樣冷漠的話來!
李氏冷冷地問霍駿道,“這就是你口中的好姑娘?”
“長安,你怎麼這會兒來了?”
畢竟賀長安的話,霍駿也聽得明明白白的。就這話而言,也確實是有些刻薄了。
霍駿不好為賀長安辯解什麼,可也不願意順著李氏的話來指責賀長安——怎麼想,什麼鳳姐兒落了水,霍青時沒救人就走了的話,都並不是那麼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