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6:浮雲歸(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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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安瀾和陸離要離京遊玩,這個提議一出來眾人自然都是躍躍欲試。長時間在一個地方呆著並不會讓人覺得多麼愉快,即便是在天下最富饒的東陵皇城之中。

  不過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有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資本。謝安瀾和陸離既然不在京城,柳浮雲,百里胤和孔聿之就至少得有兩個人留下了。最後百里胤以自己要帶愛女出門增長見識這個強大的理由力壓兩個單身狗取得了一個名額。

  朱顏原本是想要去的,但是剛剛成婚的新婚夫婦不在京城過年顯然是非常不合適的,更何況今年是難得的定遠侯也在京城過年,而明年高裴夫婦大概就要去邊關了。反倒是孤家寡人的穆翎悠閒自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過讓謝安瀾驚訝的是,東臨先生竟然同意了駱念幽跟她們一起出門。不過東臨先生也有條件,過完年一定要將駱念幽帶回京城,不能讓她自己半路上跑了。

  對此,駱念幽也是哭笑不得。她怎麼說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要出遠門無論如何也是會告知長輩的,怎麼會偷跑?對此,東臨先生顯然並不十分信任。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這群人呆久了難保她的乖孫女不生出一些什麼奇怪的想法。

  到最後出發的時候,隊伍組成就變成了陸離謝安瀾一家四口,裴冷燭葉無情師兄妹倆,穆翎駱念幽未婚夫妻倆,孔聿之父女倆,以及閒來無事湊熱鬧的笑意樓主和憤怒且擔心自家樓主的無雙樓管事一名。

  如此算來,十來人的隊伍再加上隨行的侍從,倒也算得上是浩浩蕩蕩了。

  龍泉山里,正在撫琴的蘇夢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總覺得有什麼不太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起身走進玉玲瓏的房間,玉玲瓏正躺在床上沉睡著。小黑貓蹲在床頭的桌子上埋頭睡覺,聽到蘇夢寒的腳步聲方才抬起頭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玉玲瓏病了,自從那日玉思久出現又消失之後,玉玲瓏沉默了好幾天,每天只是練功養傷出神,等到蘇夢寒發現不對的時候,玉玲瓏已經昏迷不醒了。蘇夢寒既然將重傷在身的玉玲瓏帶到了這種的地方,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無論是大夫還是各種需要的藥材一樣不缺,很快便有大夫過來為玉玲瓏診治了。發現玉玲瓏的病並不算嚴重,只是不太容易好。

  玉玲瓏身為高手,身體自然是極好的。可以說一年也未必會生一兩次病。但是這樣的人一般生起病來也比較嚇人,更不用說現在玉玲瓏還受著傷。具體其實也說不上來玉玲瓏生了什麼病,只是睡得昏昏沉沉,還有些並不太厲害的發熱。大夫認為玉玲瓏平時繃得太緊了,才會導致突然鬆懈下來就一病不起。並不打算開一些強效的藥物讓她儘快起來,而是建議慢慢養著。

  這個說法倒是跟裴冷燭和林珏等人的差不多,蘇夢寒自然沒有意見。

  剛開始玉玲瓏幾乎整天整天的昏睡,過了這些日子終於好一些了,每天會醒來一兩個時辰,不過醒來也不說話。蘇夢寒甚至無法判斷醒來的到底是玉玲瓏還是玉思久。

  「醒了?醒了就睜開眼睛吧,你已經睡了七八個時辰了。大夫說,平時還是要出門走走的。」蘇夢寒輕聲笑道。

  原本沉睡的女子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神平靜地望著蘇夢寒,輕聲道:「有勞了。」

  蘇夢寒搖搖頭,在她床邊坐了起來,「要不要坐起來?」

  玉玲瓏沉吟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讓蘇夢寒扶著自己坐了起來。連著臥床好些日子,即便是她這樣的高手也顯得有些無精打采,原本清冷凌厲的氣質也多了幾分慵懶。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蘇夢寒也不介意玉玲瓏的冷淡,或者說已經習慣了。見她不說話,他便自己說。這些日子,也將自己這些年來的事情都講的差不多了。

  只是他不知道,玉玲瓏並非故意冷淡他。她也並非不知道蘇夢寒想要彌補的心思,認真算起來,即便是玉玲瓏自己也覺得當年的事情真的不能怪蘇夢寒太多。就算是換了她自己,也不可能拋下重病的爹爹就為了去與心上人訂婚。至於那中間出的差錯,蘇夢寒的書信最後下落不明,也不是他們能控制的。只是,玉玲瓏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並沒有騙蘇夢寒,她很難感覺到什麼感情波動。

  聽了蘇夢寒的解釋,她明白了當年的事情經過,承認了那不是蘇夢寒的錯。但也僅此而已。

  事實上,這些年玉玲瓏的心仿佛和這個世間隔著一層紗一般,無論多麼深厚濃烈的感情都傳不進她心裡。所以這些年她沒有找過蘇夢寒麻煩,因為她不恨。同樣的,這些年她也再沒有接受過別人,因為她感覺不到心動。

  身為無雙樓主這些年不是沒有文武雙全的少俠甚至是世家公子追求她。甚至許多人的所作所為絕對比當年蘇夢寒和藍玉兒相遇的時候要真摯狂熱得多。如果玉玲瓏是個正常的女子,或許在想開了和蘇夢寒那一段前緣之後,便選了一名與自己心意相通的少俠從此攜手江湖。即便是八年後再次遇到,也不過是一句有緣無份罷了。

  當然,這些假設都是不存在的。玉玲瓏早就沒有了接收感情的能力,這些年她唯一用心呵護的大約只有玉思久。除此之外,她只需要判斷對錯,應當如何行使即可。

  而與玉玲瓏截然不同的自然是玉思久了。她溫婉善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又手無縛雞之力,完全沒有能力在江湖上立足。但是她的感情卻純粹而真誠。她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再一次愛上了蘇夢寒,跟當年的藍玉兒一般的真誠。如果沒有她,或許阿久就跟蘇夢寒成雙成對了?蘇夢寒的人品以玉玲瓏的眼力來說還是信得過的,他一定會好好照顧阿久。如果,沒有她的話。玉玲瓏心中暗暗道。

  陪著玉玲瓏說了一會兒話,蘇夢寒起身去廚房端藥了。雖然隨行的護衛大夫一個不少,但是大多數時候力所能及的事情蘇夢寒依然堅持自己做。甚至很少讓人出現在玉玲瓏面前。

  只是,等到他端著一碗藥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卻已經空空如也。原本坐在床上的女子消失不見了,被子上依然還帶著淡淡的餘溫。

  蘇夢寒原本以為玉玲瓏在房間裡待久了出去透透氣,卻在低頭看著床邊落下的一條手鍊時,神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來人!」

  片刻後,幾個人影出現在了小屋前的空地上,「見過公子。」

  蘇夢寒神色冷厲,沉聲道:「阿久去哪兒了?!」

  眾人都是一怔,忍不住看向蘇夢寒身後的房門,道:「啟稟公子,玉姑娘…沒有出來啊。」雖然玉玲瓏武功高強,要離開他們也未必能發現。但是現在畢竟是大白天,而且玉玲瓏還帶著傷病,他們這麼多人不可能一個都沒有發現才對。

  蘇夢寒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傳令下去,封山。阿久被人帶走了。」

  玉玲瓏並不是自己走的,蘇夢寒可以肯定。那條落在地上的手鍊是蘇夢寒買的自然不會是尋常東西,除非使了力氣,否則絕不可能斷掉。若說是玉玲瓏自己取下來的,她也絕不會扔到地上。只可能是百忙之中拽下來落到了地上的。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的帶走一個本身武功就很高強的人?

  特製的信號焰火在山林中升起。

  江城外的江面上一艘船正悠然的飄在水面上。

  謝安瀾抱著阿狸坐在甲板上吹風,雖然寒風清冷到底是比窩在船倉里聞炭火味兒要舒服多了。阿狸穿著一件大紅色鑲著白狐毛邊的小斗篷,精緻漂亮的小臉邊上圍著一圈柔軟的白毛,顯得越髮漂亮可愛了。

  「娘親,蘇伯伯在哪兒呢?」阿狸好奇地望著江面,雖然坐了許多天的船已經習慣了。不過從小生活在京城的小朋友對船在水上走依然帶著無與倫比的熱情和歡喜。

  謝安瀾輕拍著阿狸的背心笑道:「你蘇伯伯現在可沒有功夫理會你。等咱們到了江城找到地住下了再去找你蘇伯伯。」

  阿狸點點頭,「阿狸知道,西哥哥說蘇伯伯要陪著玉姨姨。」

  「阿狸真聰明。」

  陸離從艙門裡走了出來,將手中的一件大氅披在謝安瀾的身上,道:「小心著涼。」

  謝安瀾含笑點頭,拉了拉大氅將小阿狸一起裹了進去。

  阿狸只能露出一個小腦袋對陸離笑,「爹爹。」

  陸離伸手摸摸女兒的小臉道:「阿狸高興麼?」

  阿狸笑得眉眼彎彎,「阿狸高興,爹爹也高興。」

  陸離笑道:「嗯,爹爹也高興。」

  「咦,那是不是蘇夢寒的信號?」謝安瀾原本帶笑的眼神一閃,沉聲道。

  陸離抬頭望去,果然看到遠處的天邊生氣了一朵金色的焰火。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是這焰火隔著遠遠的距離他們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可見這幾年蘇夢寒手下的人也不是養著玩兒的。

  陸離皺眉道:「可能出事了。」蘇夢寒常用的信號陸離自然是清楚,若不是有急事需要著急大批人手他是不可能在大白天放信號的。

  謝安瀾抱著阿狸站起身來,道:「薛先生和穆兄,無情留下來保護西西和阿狸,我們去龍泉山看看。」

  陸離點頭,「也好。我讓人調集江城附近的守軍戒備,不用擔心。」

  「嗯。」謝安瀾點頭。

  「娘親,爹爹?」阿狸撲閃著大眼睛望著爹娘,她雖然還小卻也明白是出什麼事情了。

  謝安瀾親親女兒的眉心笑道:「沒事兒,阿狸乖。娘親去替你找蘇伯伯和玉姨姨陪你過年好不好?」

  「好。」阿狸乖巧地道。

  玉玲瓏抬手揉了揉眉心,還沒有睜開眼睛心裡卻已經多了幾分戒備和警惕。她還記得,昏過去之前發生的事情。一個人影突然閃進房間裡,她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的樣貌就暈了過去。

  玉玲瓏不得不震驚,她清楚自己的實力。如今天下間能夠一照面就將她放到的人幾乎可以說沒有。雖然她現在又傷又病,實力可能不及原本的五成,但是能做到的依然絕對不多。

  「姑娘,醒了就睜開眼睛吧。」一個含笑的女聲傳入她耳中,讓玉玲瓏又是一怔。這個聲音里並沒有什麼惡意,甚至帶著幾分歉疚和善意。

  玉玲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山洞裡。山洞搭理的很乾淨,不遠處生著一堆火,甚至她坐著的地方還鋪著一塊柔軟卻暖和的獸皮墊子。坐在不遠處的是一個容貌美麗的黃衣女子。她容貌自然極為美麗,膚色白皙眉宇間卻帶著幾分不似東陵女子的韻味,靜雅之中帶著十分的優雅清貴和颯爽英氣。還有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溫柔和威儀,這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江湖女子。

  玉玲瓏飛快地在腦海中盤算著這個女子可能的身份。

  上一個給玉玲瓏這種感覺的還是謝安瀾,不過這女子顯然跟謝安瀾也有不同。玉玲瓏從她身上感覺到了殺氣,濃烈卻並不陰戾的血腥氣。說明這女子並不是陰狠冷酷的人,但是她確實殺過不少人。至少…比她多。

  見玉玲瓏果然睜開了眼睛,女子對她友善地點了點頭笑道:「這樣冒昧請玉姑娘走這一趟,實在是抱歉得很。」

  玉玲瓏不動聲色地坐起身來道:「不知在下什麼地方得罪了夫人?」

  黃衣女子一隻手把玩著一支樸素的青玉笛子,一邊搖頭道:「並未,我等只是與那位跟姑娘住在一起的公子有些過節。未免誤傷了姑娘,只好請姑娘走一趟了。還請姑娘務必不要怪罪。」

  玉玲瓏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好霸道的說法!將她擄到這種地方來,還要她務、必、不要怪罪?

  不過她並沒有出言嘲諷,落入別人手中就是技不如人。身為一個強者並不會在自己技不如人的時候失態怒罵,那只會顯得自己越發的懦弱不堪。

  打量著眼前的黃衣女子,玉玲瓏道:「在下自問並不算孤陋寡聞,卻也猜不出來夫人的來歷。夫人並非東陵人罷?」

  黃衣女子見狀,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

  「我已經許久沒能四處走走了,沒想到竟然能遇到玉姑娘這般有趣的女子,這一番倒也值得了。」

  玉玲瓏道,「夫人謬讚,階下之囚擔不起夫人如此讚譽。」

  黃衣女子搖了搖頭,伸手撥弄了火堆關心的問道:「玉姑娘可是餓了?已經去打獵了,一會兒便有東西可以吃了。」

  玉玲瓏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人就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來人,玉玲瓏微微垂眸,直接放棄了暴起攻擊的打算。

  來人身形高大挺拔,眉目深邃俊美,舉手投足間卻帶著一種無可睥睨的威勢和優雅。半點也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深山老林的山洞裡的人,這種人天生就應該是在傲視天下的尊貴王侯。不,即便是在京城見過了許多王孫公子,依然不及此人的氣勢。即便是那位權傾天下的年輕睿王,在這人面前只怕也顯得太過年輕了一些。

  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明明只是拎著兩隻剛剛打來的野味走進來。玉玲瓏卻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半分能夠出手攻擊的破綻。舉手投足間仿佛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江湖上…絕沒有這樣的高手。玉玲瓏微微垂眸,在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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