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東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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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陸離和謝安瀾便準備好了上門拜訪曹大人了。曹老大人如今致仕在家,免去了朝堂上那些瑣事,倒也自在。整個人看上去都精神了幾分。謝安瀾和陸離到了曹家,被曹府的下人引過去的時候,曹老大人正在跟人對弈。看到兩人竟然也不覺得驚訝,反倒是朝著兩人招招手道:「來了就過來看看吧。」

  兩人對視一眼走了過去,才看清楚背對著他們坐著的竟然是臨風書院的駱老先生——東臨先生駱思空。

  「曹老大人,東臨先生。」

  謝安瀾只是當初在翠華樓遠遠的見過這位名滿天下的大儒一面,只記得看上去清癯儒雅,一看就是個學富五車的鴻儒。如今離得近了,倒是更能看清楚,這位先生雖然已經年近花甲,鬚髮花白。眉宇間卻依然帶著幾分灑脫儒雅的氣度,側首看向兩人也是眼中帶笑,神色尋常。仿佛眼前的兩個只是普通的小輩一般。只是片刻間,謝安瀾就對眼前的老人產生了好感。

  駱思空笑道:「一大早曹兄便說今天有貴客臨門,看來確實是貴客啊。」

  曹老大人捋著鬍鬚笑道:「老夫何時誆過你?」

  駱思空搖頭道:「你倒是沒誆我,只是卻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駱思空雖然不在朝堂,但是卻是如今天下名氣最盛的大儒之一。除了百里家的老太爺,和遊歷四方不知所蹤的北地大儒君先生,就只有東臨先生了。而如今君先生下落不明,百里家老太爺已經死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東臨先生的態度和立場就顯得越發重要了。昭平帝只怕是寧願東臨先生死了也不會願意他與睿王府交好。

  曹老大人翻著白眼道:「你若是不想見他們,又何必來這一趟?」

  駱思空無奈地搖了搖頭,指著旁邊的空位道:「年輕人坐吧。」

  兩人謝過坐了下來,東臨先生指著跟前的期盼道:「你們倆怎麼看?」

  謝安瀾搖搖頭道:「晚輩不擅棋藝。」

  駱思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笑道:「你這丫頭倒也誠實。」

  謝安瀾抿唇笑道:「班門弄斧,徒添笑柄罷了。」

  駱思空點點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看向陸離道:「你說。」

  陸離掃了一眼棋盤,道:「兩敗俱傷。」

  駱思空道:「棋盤如戰場,只有成敗。」

  陸離搖頭道:「戰場之上,還有同歸於盡。」

  駱思空怔了一下,良久方才長嘆了一口氣。有些意興闌珊地將手中的棋子拋下,看著陸離道:「老夫前些日子接到一封信,有人要老夫看顧你一些。但是老夫看著,你不需要人看顧。」

  陸離也是一怔,卻很快就回過神來,低眉輕聲道:「長輩厚愛,勞動前輩了。」

  駱思空搖搖頭道:「你可知道,老夫今日為何專程走這一趟?」

  陸離道:「請先生賜教。」

  駱思空道:「年初你以一幅畫,請老夫提攜言望安。老夫還有些不解,只是區區一個七品小官,以你之前的手段何須請託老夫?老夫想了半年,也看了這半年。早在半年多前,你就已經知道百里家的事情了?」

  陸離道:「回先生,去年年末晚輩就猜到了。」

  駱思空道:「但是你卻不動聲色的任由他發展?」

  陸離蹙眉道:「前輩,即便是晚輩阻止,又能如何?百里家此番出山並非貿然行事,顯然是有備而來的。先生覺得,陛下是相信晚輩和睿王殿下還是更相信百里修?」

  駱思空默然,陸離道:「還有一件事,或許前輩還不知道。百里家的老太爺…應該已經過世了。」

  聞言,駱思空和曹老大人臉色都是一變。他們年輕時候跟百里家的老太爺都有些交情的,對他也很是敬重。如今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儒竟然已經悄無聲息的過世了,外界卻全然不知。

  「怎麼會?」曹老大人忍不住道。

  陸離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百里家的老太爺若是還在,為何還不見露面?」

  駱思空嘆了口氣,神色更多了幾分悲痛。

  「這個百里修……當真是出人意料啊。」

  「老先生認識百里修?」謝安瀾有些好奇地問道。

  駱思空搖搖頭道:「算不得認識,早年的時候他父親帶著他們兄弟來京城的時候見過一面。那時候……」比了一個高度,道:「他才七八歲的模樣,只有這麼高。別的看不出來,聰明絕頂倒是當真。當時他父親還十分得意有子如此的模樣,可惜如今……」

  謝安瀾心中暗道:「如果您知道百里家老太爺有可能就是死在這位讓他得意的兒子手中,不知道又會作何感想?」

  「先生似乎並不看好百里家的所為?」謝安瀾偏著頭問道。

  駱思空淡淡道:「百里家確有治世之才,如果他們只是想要出仕與柳家爭權,或者是爭一個從龍之功的話,也沒什麼。這世上會有高風亮節淡泊名利的人,但是卻絕不會有永遠淡泊名利的家族。一個家族延續的太久,人太多了,人心就亂了。所以,我並不以為百里家的人想出仕為官或者爭權奪利是什麼壞事。」

  「但是……」駱思空沉吟了片刻,方才緩緩道:「百里修的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面。陸少雍,你說是麼?」

  陸離點頭,「自詡聰明的人總是會想要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駱思空挑眉。

  陸離道:「一統四國。」奪得東陵的權力在百里修看來或許不是什麼難事,他也沒有這個興致。但是如果能夠一舉滅掉東陵胤安西戎和莫羅,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想必百里修是會有這個興趣的。而且他的興趣並不會因為遇到阻難而改變,反倒是會越加的堅定或者說執著。因為這些阻難對他來說只意味著更多的挑戰而已。

  「那麼你呢?」駱思空突然問道。

  「咳咳!」坐在一邊聽著他們對話的曹老大人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神色怪異地看著駱思空。仿佛是在說,你在說什麼鬼話?百里修的瘋狂和野心,跟陸少雍有什麼關係?

  駱思空沒好氣地撇了他一眼,難怪你大半輩子都只能在御史台混日子。眼前這個年輕人比起百里修來,哪裡就簡單了?

  陸離沉默。

  並非他拒絕回答駱思空的這個問題,而是他真的還沒有考慮好這個問題。側首看看坐在一邊正含笑看著他的美麗女子,陸離心中突然變得一片寧靜和清醒。抬頭與駱思空對視,堅定地道:「我不想一統天下。」

  駱思空挑眉,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陸離自然也不會強要他相信自己,只是道:「我只想要大權在握,天下承平。」

  駱思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既非天子,又想要大權在握。如此……又怎會天下承平?」皇家大權旁落,又怎麼會天下太平呢?

  陸離淡淡道:「以後的事情,現在如何能知道。沒看到,先生又如何知道不可能?」

  駱思空搖搖頭道:「罷了,老夫也想看看,你究竟打算如何實現你如今的話。今日之後,你我不可再私下見面。不過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老夫相助,想必你也知道該怎麼辦?」

  陸離微微點頭,「多謝先生。」

  駱思空點點頭,側首對曹老大人道:「想必你們還有話要說,我就先走了。」

  曹老大人也不阻攔,只是親自起身將人送了出去。被留下來的謝安瀾和陸離只得坐在桌邊打量著還沒下完的殘局。謝安瀾蹙眉看著陸離道:「這位東臨先生和……」

  陸離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而是盯著跟前的棋局似乎在琢磨著什麼。

  不一會兒功夫,曹老大人便走了回來,「兩位久等了。」

  謝安瀾微笑道:「老大人客氣。」

  曹老大人重新坐了下來,打量著兩人不由的嘆了口氣道:「從兩位初到京城,轉眼間已經快要兩年了。當初…便是老朽也沒有想到,時移勢易,竟然如此之快。」

  陸離輕聲道:「老大人客氣了。」

  曹老大人搖搖頭道:「老夫還想著你們在京城處境不易,見見老駱說不定能有幾分幫助。往日讓他入京一趟,還要三催四請,昨兒倒是答應的爽快。原來不是老夫的面子好用,而是他自己本就等著要見你們了啊?」只是不知道,駱思空什麼時候與睿王府有了舊的?以睿王的年紀,年少時候也不可能拜駱思空為師啊。

  陸離拱手道:「多謝老大人想的周全。」

  曹老大人笑道:「如今老朽不過是個閒人,能幫你們的也不多了。」

  陸離客套了幾句,轉而與曹老大人說起洛西曹大人和曹修文的事情。即便是在官場上一輩子的老人,說起自己的兒孫也還是和天下的長輩一樣的,更多的還是關心和擔憂。如今曹家是綁在了睿王府的船上,若說沒有陸離的算計曹老大人是不信的。但是卻並沒有多少不悅,曹家在京城裡是眼看著漸漸失勢了。無論是柳家還是百里家跟他們都不是一路人。與其眼睜睜看著門庭日漸寥落,奮起一博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只是,睿王府這條船最後到底會開向何方,確實讓人有些忍不住擔憂了。

  從曹家出來,已經是傍晚了。兩人也不著急回去,便攜手漫步在皇城的街頭,準備去翠華樓用晚膳。如今府中既沒有長輩也沒有孩子,就只有他們兩人在哪裡用膳便也沒什麼差別了。翠華樓的價格雖然貴的足以讓普通百姓懷疑人生,但是也確實是有其獨到之處的。偶爾嘗嘗也還是不錯的。

  一對姿容出色的璧人走在大街上,自然是引人矚目的。更何況,這兩人的容貌已經不僅僅是出色可以形容了。內城中的人大都見多識廣消息靈通,很快便有人認出了兩人的身份。謝安瀾明顯的感覺到盯著他們的目光越發地多了,不知想起了什麼忍不住低頭悶笑。

  「怎麼了?」陸離低聲道。

  謝安瀾掩唇笑道:「一年多不在京城,陸大人依然是上雍閨秀們心中的玉貌仙郎啊。」雖然陸離出身算得上平平,但是一年前跨馬遊街,可是生生的將新科狀元百里公子都比下去了。玉貌仙郎,拈花一笑,不知看紅了多少閨秀的嬌顏。若不是陸離已經娶妻,只怕不知道有多少權貴人家忍不住想要招為東床快婿。

  陸離挑眉,目光森冷地掃了一眼四周的人。低頭道:「夫人這是在說自己麼?」望著青悅的目光又豈會少於他?上雍第一美人兒的名聲自然不是浪得。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並沒有什麼感覺。但是想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卻有一種想要將這些人的眼睛摳出來的衝動。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道:「咱們還是不討論這個問題了。」顏值高真不是我們的錯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也不是別人的錯。只要不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別人如何他們也管不著。她自己是能保證不做什麼,但是卻無法保證陸四少會什麼也不做。所以還是不討論這個危險的話題了。

  翠華樓還是一如往常的熱鬧,兩人剛到門口翠華樓的夥計便迎了上來將兩人迎入了樓上。

  「陸大人,陸夫人,實在是抱歉,今兒廂房客滿了,不知兩位……」夥計有些為難的道。他是真為難,如果可以他還真的不想讓這兩位坐大堂。雖然說翠華樓後台硬不怕得罪人,但是做生意還是和氣生財為好。但是這兩位這模樣,哪一個看上去都不像是能風平浪靜的人。

  謝安瀾和氣地點點頭笑道:「無妨,外面也可以。」

  夥計連忙謝過,將兩人引到二樓大堂上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落座。

  一邊點菜,謝安瀾一邊好奇地道:「翠華樓如今倒是比從前更熱鬧了。」

  夥計想起這位夫人好像還是京城靜水居的幕後主子,翠華樓和靜水居其實不存在多少競爭,不過畢竟是同行相忌。還是小心翼翼地答道:「夫人謬讚了,平常倒也跟往年差不多。只是最近比較熱鬧一些罷了。」

  謝安瀾好奇,「這是為何?」

  夥計奇道:「夫人竟然不知麼,再過幾日便是名花大會。」

  謝安瀾更是不解,「名花大會?現在已經要入冬了啊。」就連菊花都快要凋謝了,還辦什麼名花大會?誰這麼有創意?

  夥計愣了愣,反應過來才拍了拍額頭道:「是小的忘了,陸大人和陸夫人剛剛回京。這名花大會並非是真正的花兒,而是……」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陸離猶豫了一下道:「而是東陵各地的名妓都會聚集在京城參與比試。據說將會選出十二位花神,又從中選出一位艷冠群芳的百花之王。」

  謝安瀾無語,這不就是選美麼?「誰這麼無聊啊?」

  話音剛落,就引來了不少怒視的目光。不過那些目光在落到謝安瀾身上的時候,很快又變的柔和了起來。畢竟美人兒總是容易被原諒的。而謝安瀾確實是一個實打實的美人兒。

  夥計道:「好像是百里家的三公子牽的頭,還有柳家的幾位公子。京城裡不少名門公子都參與了,還有押注的。小店如今也有押注的名單,夫人若是有興趣,也可以瞧瞧。」

  見謝安瀾果然很有興趣,夥計立刻轉身而去,片刻後捧著一個紅色的冊子回來送到謝安瀾手中。謝安瀾興致勃勃地翻看著,翠華樓不愧是京城第一的酒樓啊,靜水居就沒有這個東西,回頭一定要添上!

  謝安瀾翻看冊子的時候,陸離已經飛快地點好了幾個謝安瀾喜歡的菜餚揮手讓夥計先下去了。

  掃了一眼手中大紅的冊子,無奈地道:「真有那麼好看?」

  謝娜瀾看得津津有味,點頭道:「可不是好看麼?真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環肥燕瘦,美人多嬌啊。還有小像呢,你看看。」

  那冊子裡面不僅有每一個名妓的名字,籍貫,所在的青樓名字,擅長何種技藝,甚至還有畫的頗為精細的小像。雖然不是名家所畫,卻也能看得出來畫像的人有著極為深厚的畫工。

  「咦?」謝安瀾翻到其中一頁的時候停了下來。小像上畫著一個神態慵懶的美麗女子——嘉州言醉歡。言醉歡是嘉州名伎,又是天下聞名的蕭藝大家,這冊子上有她自然也不奇怪。只是自從拜了睿王為師之後,她便很少再與言醉歡書信往來了。倒不是因為身份有別,而是她如今的情況萬一有什麼事情,很可能會連累言醉歡。原本兩人就是數面之緣,言醉歡守在嘉州這麼多年一心等待著自己想要等待的人。若是因為自己而攪和了她的寧靜,那才真的是無顏相見了。

  陸離微微挑了下眉,他當然記得言醉歡是誰只是不怎麼在意罷了。

  謝安瀾的目光落在最後一行:暫居於雲香閣。

  謝安瀾記得,當初雲香閣被抄了之後,又被某個神秘人物買走了。只是原本以為會換個名字,倒是沒想到竟然還是叫雲香閣。

  陸離道:「百里修的地盤。」

  「嗯?」謝安瀾蹙眉,雲香閣是百里修的地盤?

  陸離微微點頭,見謝安瀾秀眉緊蹙,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冊子放到一邊道:「不用想那麼多,該用膳了。」不遠處,已經有夥計端著菜餚走了過來。

  謝安瀾點點頭,先將事情放到了一邊。美味佳肴在前,先享用一番再說。

  「咦,京城裡竟然還有這樣的美人兒?」一筷子菜還沒有送入口中,一個帶著些醉意的聲音突然響起。然後聽到腳步聲微微顛簸地朝著這邊過來。

  謝安瀾淡定地將菜送入口中,作為一個算得上是絕色的美人兒,她遇到登徒子的機會已經是相當少了。現在遇到了,也沒什麼奇怪的。

  果然淡淡的酒氣隨著一個人出現在了桌邊。身邊還跟著好幾個同伴和侍從,顯然這人的身份也不低。身邊的人七嘴八舌的勸著,畢竟能在翠華樓這種地方用膳的,即便只是在大堂也不會是什麼尋常人家。只是那人不知是酒醉的太厲害還是色迷心竅,毫不在乎地將勸他的人揮開,「幹什麼?讓開讓開!本公子要跟美人兒說話!」

  謝安瀾抬起頭來,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錦衣青年。相貌倒是算得上俊挺,因為喝了酒臉上有些微紅。但是即便說著如此輕佻的話,竟然也不讓人覺得猥瑣,反倒是帶著幾分風流倜儻之意。若是不諳世事少女,說不定就要被他騙的芳心大動了。

  那人眼中帶著讚嘆和驚艷,深情款款地道:「這位…公子,不知高姓大名,不如我請公子一起喝一杯如何?」

  「……」謝安瀾一臉木然,這個是不是有什麼不太對?

  再仔細一看,果然!那人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坐在她身邊的陸四少。

  陸離眼眸一沉,眉宇間煞氣迸發。

  謝安瀾唇邊也勾起了一抹笑意,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活動了一下纖細的手指。

  「這位公子,你方才說什麼?」

  那年輕公子這才分了一絲關注給謝安瀾,不過也只是一眼罷了。很快又落到了陸離的臉上,道:「公子看著眼生,可是初到京城?在下家中還算寬敞,不如到舍下小住也好互相了解一番?」說著便伸手想要去摸陸離的臉。那姿勢,絕對和紈絝公子調戲良家婦女勾人下巴一模一樣。

  陸離大概前世今生幾十年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張俊臉早已經結成了寒冰。握著茶杯的手指也跟著收緊,讓人覺得那捏的其實不是茶杯而是眼前的人的脖子。

  那隻手還沒有碰到陸離的臉,那人就已經飛了出去。

  謝安瀾拍案而起,直接一掌打在了他的腹部將人拍飛了出去。

  混蛋!無視本大神就算了,竟然還敢想要泡本大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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