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陸離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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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從承天府里全須全尾的出來了,有人歡喜有人怒。歡喜的如曹修文言希等人自然立刻上門探望,憤怒的人卻只能自己在家裡默默憋屈著。而這其中最生氣的自然莫過於柳貴妃了。

  如果陸離早幾天被放出來,柳貴妃並不會這麼生氣。因為陸離與她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但是她剛剛讓人送了信出宮,陸離就被放了,就不能怪柳貴妃出離的憤怒了。這個承天府尹,之前小三在他手下出事了不說,現在竟然也敢如此掃她的面子,當真是膽大包天!雖然這件事最終是皇帝下令審理的,但是如果不是承天府尹將摺子送到陛下面前,誰會用這種小事來煩陛下?所以,柳貴妃還是華麗麗的遷怒了。

  柳貴妃心情不好,宮中無論是宮女內侍還是嬪妃都紛紛避之唯恐不及。就怕一不小心撞上柳貴妃被她抓到機會自己免不了倒霉,說不定連性命都要丟了。在這一干噤若寒蟬的人中間,薛玉棠就顯得格外的不同了。

  柳貴妃臉色陰沉地站住腳步,看著不遠處涼亭里紅裳翩飛的美麗女子,那飛揚的神采和銀鈴般的笑聲卻是現在的柳貴妃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有的了。

  薛玉棠正坐在涼亭里跟宮女說笑,不知道身邊的人說了什麼薛玉棠笑聲清脆而妖嬈,令人一聽之下便忍不住駐足。

  看著柳貴妃冰冷的神色,跟在她身邊的宮女內侍都紛紛低下了頭。

  「娘娘?」銀葉有些擔憂地看著柳貴妃,想勸她回去。這些日子貴妃娘娘情緒極度不穩,實在是不該再生氣了。柳貴妃卻冷聲道:「好些日子沒見到薛修容了,過去看看吧。」

  「是…娘娘。」

  一行人走向涼亭,涼亭里的人們自然也早早的便看到了。薛玉棠帶著人走了出來恭敬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柳貴妃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淡淡道:「薛修容仿佛很好心,可是有什麼好事?」

  薛玉棠笑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倒也沒有什麼好事,不過也沒什麼壞事不是麼?妾身心情很好呢,可是驚擾娘娘了?」

  柳貴妃輕哼一聲,「心情很好?」

  薛玉棠仿佛不解,「難道娘娘心情不好麼?這是為何?娘娘身懷龍嗣難道不高興麼?」

  柳貴妃扶著銀葉的手走進了涼亭坐下道:「薛修容心情好歸好,只是這深宮內院裡,還是安靜一些的好。」

  「娘娘教訓的是,妾身明白了。」薛玉棠好脾氣地道。

  兩人誰了這麼一會兒話,柳貴妃也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故意的,竟然一直沒有叫薛玉棠起身。薛玉棠也不多說什麼,就一直保持著屈身行禮的姿勢。面上依然淺笑盈盈,一派清風朗月之姿。永春宮的宮女們雖然知道柳貴妃在為難自家娘娘,心中也頗有不忿。但是柳貴妃在宮中積威深重,她們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站在一邊看著。

  柳貴妃仿佛沒看見薛玉棠的動作一般,慢悠悠的輕撫著腹部,一邊和薛玉棠東拉西扯,薛玉棠也神色平淡的應著她的話,兩人就這麼保持著這麼別捏的姿態聊著天。

  昭平帝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看著薛玉棠有些微微顫抖卻還極力保持著平衡的模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是在做什麼呢?」柳貴妃也不驚慌,含笑道:「陛下怎麼來了?」

  昭平帝看了一眼薛玉棠,走進涼亭拉著柳貴妃道:「朕下了早朝來看看你和皇兒,聽說你在御花園裡。」

  柳貴妃嫣然笑道:「妾身多謝陛下掛記,呀,薛修容還不快起來,本宮這些日子記性總是不太好,總是丟三落四的,薛修容怎麼也不提醒本宮?」

  薛修容起身,又對著昭平帝盈盈一拜笑道:「娘娘言重了,臣妾也不是什麼嬌貴的人,多站一會兒也不費什麼事。」

  柳貴妃眯眼看向薛玉棠,果然見她一身紅衣依然是姿態婉轉動人,美麗的臉頰染上了幾分紅霞,卻完全沒有被迫蹲了好一陣子的難受模樣。柳貴妃久居深宮,折磨人的手段自然是嫻熟無比的。別看這半蹲著的姿態仿佛不比下跪更作踐人。但是若論難受的程度的話,只怕就算是跪上兩個時辰也沒有蹲上兩刻鐘來得難受。只是柳貴妃不知道,薛玉棠本身就是從小習武的,小時候站樁練功何止是兩個時辰?這區區一會兒功夫若不是做給皇帝看的,她連動都不會動一下。

  一心想要折磨人,但是被折磨的人卻並不覺得難受,無論她是真的不難受還是裝出來的不難受。那折磨人的那一個的成就感毫無疑問都是要大打折扣的。柳貴妃原本已經要出來了的一口氣,又憋在了胸口。

  昭平帝對薛玉棠的表現倒是很滿意。即便是知道柳貴妃故意刁難薛玉棠,他還是不想責怪柳貴妃的。因此如果薛玉棠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求他做主的話,昭平帝無疑是會非常不高興的。現在薛玉棠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倒是讓他覺得這個薛修容果然是個識大體的。

  揮了揮手,昭平帝道:「好了,朕陪著愛妃說說話。薛修容就先回去吧。朕看你喜愛艷色,前些日子剛剛供上來一批銀紅貢緞,回頭選幾匹給你送過去。」

  薛玉棠笑容嫣然,盈盈一拜,「多謝陛下,陛下,娘娘,臣妾告退。」

  說罷,薛玉棠果然不曾多留,扶著身邊宮女的手轉身離開了。

  涼亭里,柳貴妃氣得臉色煞白。她剛剛刁難了薛玉棠,陛下這邊就送東西過去安撫…這麼多年來,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就算是為了皇后,陛下也從沒有如此當面拂過她的面子。

  見她神色不對,昭平帝連忙問道:「容兒,你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柳貴妃怔怔地望著昭平帝,好一會兒突然眼前一黑便要倒了下去。昭平帝連忙扶住她,「容兒?來人!快宣御醫!」

  御花園裡後來發生的事情薛玉棠自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聽了宮女的稟告,薛玉棠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金釵若有所思,「看來…最近要稍微避著陛下一些了。回頭替我找個御醫過來,我身體有些不適…」

  「娘娘,這是為何?」身邊的宮女有些不解地道。

  薛玉棠輕哼一聲,「咱們剛走貴妃娘娘就暈了,現在送上門去,指不定陛下就要遷怒於我呢。既然如此,還不如暫避鋒芒。」

  宮女點頭道:「娘娘說的是,方才皇后娘娘帶人去鳳儀宮探望,還被陛下斥責了一頓呢。」

  想起柳貴妃的盛寵,宮女也不由得有些黯然嘆息,「原本還以為……」

  薛玉棠撐著下巴瞥了她一眼道:「以為柳貴妃會失寵?這麼多年了,哪怕是習慣呢陛下也早就習慣了寵愛柳貴妃,哪兒有那麼容易失寵?更何況,這麼多年這宮裡什麼樣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沒有過,你家娘娘我也不是什麼禍國妖姬,想要獨占君心,哪兒那麼容易?」

  宮女看了看門口,臉色微變低聲道:「薛姑娘,若是如此,王爺的吩咐……」

  薛玉棠坐起身來,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道:「急什麼,心急吃不了肉豆腐。不過,有個消息你可以告訴你們王爺。」

  「什麼?」宮女問道。

  薛玉棠道:「柳貴妃那孩子,只怕是不太容易保住。」

  宮女有些失望,柳貴妃從懷孕開始鳳儀宮裡好幾個御醫就輪番的侍候著。顯然是情況不太樂觀,而且柳貴妃本身年紀也大了,這種消息也不算什麼新聞了。

  薛玉棠輕哼一聲道:「她曾經小產過不只一次,如今這個年紀有孕就應該靜心修養,偏偏她卻煩躁易怒,就算沒有人做什麼,一直這麼下去早晚她自己也會將孩子給作掉。你家主子,擔心的不就是這個孩子麼?如今不用他自己設法動手,難道不是個好消息。」

  那宮女想了想,眼神微亮,「奴婢明白了,多謝薛姑娘指點。」

  「你去吧,我休息一會兒。」薛玉棠擺擺手道。

  宮女微微一福,轉身退了出去。

  大殿裡只剩下薛玉棠一人,她坐了一會兒方才伸出手慢慢往跟前的桌下摸了。撥弄了好一會兒,從桌下收回來的手裡卻多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直跳。打開一看上面空白一片沒有半個字跡。薛玉棠也不在意,從跟前的脂粉盒裡取出一盒淺色的脂粉,沾著手帕往紙張上輕輕抹去。不一會兒,小小的紙條上便出現了細密的小字。薛玉棠仔細的看完,才慢慢將直跳揉碎了。唇邊勾起一抹淺笑。

  「好厲害的手段,這麼短的時間手竟敢竟然能升的這麼長。不過,還要多虧了…若是只靠理王那個蠢貨,我早被柳貴妃給弄死了。」

  她說到底不過是鄉野草莽,即便是在曾經混跡青樓比尋常女子見識多得多。但是對皇家宮廷的許多彎彎道道卻是一竅不通的。進宮這些日子,能夠在柳貴妃的手下分得聖寵還能保全自身,自然是有高人在幕後指點了。只是不知道…那個傢伙那樣年輕,陸家也不是什麼頂級門閥,他還是個庶子到底是怎麼知道這麼多東西的。

  不過,這至少證明,陸離…總比東方靖要靠譜得多吧?

  陸宅里,除了要在御前當值的百里胤以外,言希和趙煥曹修文都聯袂前來探病。陸離身上的傷說不上重,也說不上輕。畢竟沒有傷筋動骨,當初動刑的初衷本就是想要讓他痛而不是想要弄死他。於是陸離養傷也養的輕鬆自在,只是謝安瀾一直余怒未消讓陸四少頗有些擔心。

  陸離是在書房裡見的言希和趙煥,兩人見他出了臉色稍白一些以外一切正常,還能坐著見客就知道他傷得不重,也都鬆了口氣。陸離自然不能主動跟朋友說,自己被夫人從寢房裡趕出來了,才不得不暫住在書房裡的。

  「陸兄看起來沒有大礙,我們也能放心了。」趙煥道。

  陸離微微點頭道:「讓你們擔心了,我並無大礙。」

  言希皺眉道:「你怎麼會卷進這樣的案子裡?是什麼人想要害你?」

  陸離搖搖頭道:「那些人的身份…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能脫罪已經是邀天之倖了。」

  言希偏著頭打量陸離,忍不住笑道:「這話倒是沒錯,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能全身而退,陸兄的運氣果然是不差。你可知道,如今京城裡傳說想要你死在承天府里的人都要將承天府尹的門檻給踏破了。」陸離無奈,「我竟然不知道,我這麼招人恨。」

  言希聳聳肩,「誰知道呢。」

  曹修文倒是要輕鬆地多,「這次的事情陸兄雖然受了大苦,不過也不算是全無好處。至少,陸兄如今也算是在陛下跟前掛過名了。前兒百里兄托人來說了一聲,案子是承天府尹送到陛下跟前的,聽說宮裡那位貴妃娘娘下了命令要嚴辦此事,承天府尹無奈才將案子送到了陛下跟前。」

  陸離微微點頭道:「等我好些了,在請百里兄喝酒。請曹兄替我謝過曹老大人,待我好些了必登門拜謝。」

  曹修文無奈地道:「何必說這些,祖父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若不是陸兄運氣好,只怕就算祖父告到御前,也無濟於事。」更何況,陸離幫了父親大忙,曹家在這點事情上如果都袖手旁觀,那成什麼人了?

  陸離搖搖頭,「總歸還是要多謝曹老大人的。」

  「這次的事,陸兄心裡可有數了?」趙煥問道。

  陸離點頭道:「趙兄放心。」

  趙煥無奈,「咱們都人微言輕,也只有曹兄能幫上些忙了,實在是慚愧。」這話確實是不假,離開了陸家的陸離,本就沒有任何後台的趙煥,還有父親只是個小小縣令的言希,在京城這地界上,也只能算普通的寒門學子罷了。差別大概只是他們手裡稍微寬裕一點罷了,別的當真沒什麼差別。所以,一旦出了什麼事,當真是誰也幫不上忙。因此也只得加倍的小心。

  陸離倒是不在意,只是道:「不必如此,路總是要慢慢走的。」只可惜,他一向不愛走彎道走遠路。

  陪著陸離說了一會兒話,三人便也起身告辭了。不重要的事情以後再說不遲,陸離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卻是養傷。陸離也不留他們,讓陸離將人送出去。走到門口時,正好遇到迎面而來的謝安瀾,「少夫人。」

  「三位公子慢走。」

  雙方擦身而過,謝安瀾捧著東西進了書房,三人跟著陸英走了出去。

  看到謝安瀾進來,原本已經拿起一本書看的陸離立刻將書放到了一邊,「夫人。」

  陸離眼中帶著點點無奈,他以為她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回來之後被上完了藥他就真的被扔到了書房來了。雖然陸離並不認床,也不覺得書案略微有些硬的床睡著有什麼不好。但是無論誰軟玉溫香的享受過了,突然又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狀態,還是有那麼一些鬱悶的。而且,他是傷患啊。難道夫人不應該更加溫柔似水小心體貼的照顧麼?雖然…他從來沒見過謝安瀾小心體貼的照顧過人。

  謝安瀾淡淡挑眉,將手中的盒子隨手放在了桌上,「曹公子他們跟你感情倒是不錯。」

  陸離想了想道:「他們三個人品都還不錯。」

  「可惜眼光不好。」謝安瀾是似笑非笑地道。

  陸離嘆氣,伸手拉過謝安瀾,「夫人還在生氣。」

  謝安瀾笑容晏晏,慢條斯理地拍開他的手,「陸四少這是哪兒的話,你自己自討苦吃我生的是哪門子的氣?」

  陸離搖搖頭,淡笑道:「我知道,夫人是擔心我。」

  好不要臉!謝安瀾氣結,只能恨恨地瞪著陸離。好半天才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道:「上藥!」

  這回變成陸離苦笑了,謝安瀾上藥的技術連一般都算不上,絕對不溫柔。當然也不排除她是故意讓某人吃些苦頭的。不過謝安瀾的藥確實十分不錯,如此多的外傷,還耽擱了幾天,陸離的傷口竟然也沒有什麼感染惡化的跡象。

  有些無奈地抬手拉開身上的中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謝安瀾看的直皺眉頭,「原本就是一副乾瘦的排骨身材,現在更是丑的沒法看了。」那一道道的錯綜複雜的鞭痕交織,簡直是礙眼的很。

  陸離沉默的任由她為自己上藥,好一會兒突然聽到謝安瀾問道:「當時痛不痛?」

  陸離沉默了一下,道:「還好。」

  「還好?」謝安瀾揚眉,陸離可不是什麼經過特殊訓練的人,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讀書人。這樣的一頓鞭子抽下來,竟然只是還好?

  陸離淡淡一笑,眼底卻是一片清冷,「有過比這還痛的經歷之後,所有比那個輕的自然都是還好。」

  謝安瀾手下頓了一下,抬眼定定地望著陸離。陸離似乎突然有了開口說話的念頭,淡淡道:「當初…第一次被打斷腿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痛苦。當時也並沒有多想,只當是個意外。而且,那一次雖然傷得重,對方卻並沒有真的下狠手,所以還不到三年時間,我的腿就已經差不多如常人了。」

  謝安瀾垂眸,收下的動作慢了幾分卻沒有停下,只是淡淡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陸離聲音更淡了幾分,「第二次卻是在京城,連續兩次在靠前遇到這種事陸離就是再蠢也該知道是為什麼了。而且,那一次…那些人直接敲碎了我的膝蓋。從此以後,再也無法……」謝安瀾明白,如今這個時代的醫術,膝蓋骨被完全敲碎了沒有任何一個大夫能夠治好。即便是在她的前世,這樣的傷藉助一些儀器和手術,可以好起來卻是不可能做到完全恢復的。

  陸離兩隻手扶著椅子的扶手,微微蹙眉,不知道是在忍耐換藥的痛楚還是在忍耐自己的情緒。

  「那一次,大夫劃開了腿上的傷處,將碎裂的骨頭碎片一塊一塊的取出來,就放在我面前。然後…在傷還沒好之前,我被趕出了陸家。」陸離道。謝安瀾皺眉,這些都是她第一次聽陸離說起,心中卻忍不住抽了抽。原本的陸離是什麼樣的,謝安瀾的記憶中還是有保存的。一個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的年輕人,斷了一條腿被趕出了家門,會遭受什麼樣的苦楚不用想也能知道。

  猶豫了一下,謝安瀾還是問道:「謝…我是說,之前的謝安瀾呢?」

  陸離抬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謝安瀾凝眉,難不成原主沒有跟他一起走?這不太科學啊。她記憶中原主對丈夫是非常有感情的,而且也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心性。總不至於因為丈夫腿斷了就棄他而去吧?不過,感情這種東西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她遇到的不是現在的陸離而是原著記憶中的陸離的話,謝安瀾表示她絕不可能跟他走到這一步。

  好一會兒,陸離方才道:「她離開了,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也沒有去關心。」與前世的謝安瀾之間,陸離並沒有太多的想法。成婚數年,不成熟的陸離讓她受了不少委屈。她出牆於陸明他也沒有多作為難。連他親爹,和兄長都能對他如此狠辣無情,一個感情本就平平的妻子的背叛算得了什麼?從她跟陸明離開起,在陸離心中這個人就已經不存在了。陸離也並不想在謝安瀾面前指責曾經的妻子紅杏出牆的事情。因為這沒有必要,他也不屑。而且,他確定青悅並不希望他在她面前指責曾經的謝安瀾的不是。

  謝安瀾輕嘆了口氣道:「離開陸家之後,你又是怎麼過的呢?」

  陸離臉上帶著嘲弄的意味,「還能怎麼過呢?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謝安瀾突然不想聽了,她並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她幾乎見過這個世界上最醜惡最悲慘的人和事,陸離絕不是她見過最可憐最悲慘的人,但是她卻不想再聽她說下去了。

  「好了。」謝安瀾突然道,伸手將手中的藥瓶放到一邊的桌上。抬手替他合攏了身上的衣衫。全身都是傷反倒是不好包紮了,而且用棉布捂著反倒是對傷口癒合沒什麼好處。乾脆就不用包紮了。橫豎陸離也不用出門,只是穿著寬鬆乾淨的中衣也不用擔心對傷口不好。

  「這次也是陸家人動的手?」謝安瀾問道。

  陸離笑了笑,伸手握住謝安瀾的手。謝安瀾皺眉,她手上還有藥。陸離卻不在意,也不鬆手只是握著。淡淡道:「陸家…要看是哪個陸家了。陸暉如今自顧尚且不暇呢。」

  「陸淵?」謝安瀾皺眉道。

  陸離搖搖頭道:「誰知道呢。」

  謝安瀾輕嘆了口氣道:「我不管你怕不怕痛,但是你最好記住,我並不喜歡替人上藥。」

  陸離望著她,眼神和煦溫柔,「為夫記住了。」

  「少夫人。」門外,陸英進來稟告道:「陸家來人了。」

  謝安瀾皺眉,「哪個陸家?」

  陸英道:「自然是…老爺派了三位公子來探望四爺。」

  謝安瀾皺眉,看向陸離,陸離淡淡地點頭道:「讓他們進來。」

  「是。」

  不多時,陸暉四人便被陸英帶著走了進來。陸離也已經整理好了衣衫,中衣外面披著一件蒼色繡雲紋的薄披風。蒼青色的披風,銀色的暗紋,襯得那張俊雅而蒼白的容顏更加的如冰似雪,仿佛少了幾分人的溫度一般。也看得跟著陸英走進來的陸家三兄弟心中一跳。

  「四弟,聽說你受了傷,可好些了?」氣氛有些尷尬,還是陸明先一步開口打破了書房裡的沉默。

  謝安瀾安靜地坐在陸離的身邊,連抬頭看這三人一眼也沒有只是平靜的垂眸看著眼前的帳冊。

  看著並肩坐在一起的兩個人,在場的三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忍不住升起幾分羨慕嫉妒之意。那日陸離剛剛入獄的時候陸暉和陸暄並沒有過來,但是陸明卻是在場的。但是謝安瀾的表現,謝安瀾的話現在陸明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也忍不住會猜測,如果自己遇到了跟陸離一眼的境遇,他的妻子會如何?可惜無論如何猜測,結果也總是讓他感到沮喪而失望的。

  「還好,有勞二哥關心。」陸離淡淡道。

  迷之尷尬再一次在書房裡瀰漫。謝安瀾一邊頂著帳冊一邊在心中暗笑。如果陸離願意,他可以讓任何人跟他相談甚歡。但是如果他不願意,也可以一句話將好好的氣氛弄得尷尬不已。

  陸明呆了呆,看著陸離冷淡的神色也有些不知道話該怎麼接下去了。乾脆扭頭去看陸暉,陸暉才是陸家的嫡長子不是麼?怎麼可以什麼事情都要他們做弟弟的出頭。

  被陸明熱切的目光頂著,陸暉也不得不上陣了。

  輕咳了一聲,陸暉道:「父親和母親都很擔心四弟,四弟出來了怎麼不讓人回家報個信?」

  「哈?」陸離挑眉一笑,語氣中多有諷刺,「我怎麼聽說…父親和母親說我的事情他們不管了,生死自負呢?」

  陸暉一窒,看了謝安瀾一眼義正詞嚴地道:「四弟,女流之輩懂得什麼?父親和母親對你都很是關心,還是不要聽外人挑撥壞了一家人的感情的好。」

  「關心?」陸離偏過頭打量著陸暉道:「這麼說,大哥也是關心我的了?」

  陸暉道:「你我兄弟,這是自然。」

  陸離笑容冷淡,「大哥表達關心的方式,就是…找人打斷弟弟的腿麼?」

  「你說什麼?!」陸暉的聲音陡然放大了許多,謝安瀾忍不住皺了皺眉抬手揉了揉耳朵。陸暉和陸暄也嚇了一跳,震驚地看向陸暉。陸暉終於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厲聲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什麼時候讓人打斷你的腿了?」

  卻不知道,這樣的疾言厲色看在陸明和陸暄的眼裡,卻是心虛的表現。

  陸明看向陸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警惕之色。

  陸暄微微皺眉,神色也有些不豫。

  他們倒不是對陸離有什麼感情為他打抱不平,而是,陸暉今天能這樣對陸離,難保明天就不會這樣對他們。陸暄則是更加的不高興,這樣大的事情,陸暉卻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向他透露過。

  陸離挑眉,似笑非笑地望著陸暉。陸暉也冷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道:「四弟,聽你到底是聽誰胡說八道挑撥我們兄弟關係?我怎麼會這樣做!」

  陸離淡淡道:「大哥就這麼確定,那些人死之前,就什麼都沒有說過麼?」

  「什…什麼死之前?」

  陸離道:「大哥難道不知道麼?那些人想要打斷弟弟的腿呢,可惜…他們都死了啊。」

  陸暉心中一跳,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陸離那俊雅非凡的容顏上那一抹笑容帶著幾分血腥和猙獰的感覺。

  「你…你,他們…」陸暉心跳如鼓,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一時間只覺得腦海中思緒紛亂,卻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見陸暉一副心神大亂的模樣,陸明和陸暄雖然震驚卻也不得不開口了。陸暄輕咳了一聲,道:「四弟,這事兒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陸離道。

  陸暄道:「是啊,大哥這些日子都在書院念書,何況…咱們已經離開京城好些年了,在京城也沒有什麼勢力。大哥…大哥怎麼可能繞過父親去…」若說陸聞狠心的想要打斷陸離的腿,陸暄卻有些不相信了。以前或許還有可能,但是現在陸離已經是今科探花,陸暄明顯感覺到父親已經隱隱後悔將陸離分出去的事情了。

  陸離也不在意淡然道:「或許吧。」

  見他如此,兩人才鬆了口氣。卻聽陸離繼續道:「大哥或許是沒這個本事,但是卻不代表別人也沒有啊。」

  別人?

  兩人同時想起了一直跟大哥走得近的陸家大公子。不過…自從大哥科舉失利之後,陸家大公子進了翰林院好像也沒什麼交往了啊。

  陸暉神色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沉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陸離平淡的掃了陸暉一眼道:「你不用知道我在說什麼,只要自己記得,或者是…給人帶一句話便好了。我已經對你,對陸家很是厭煩了。我的耐性一向也並不太好。」

  陸暉嗤笑一聲,「厭煩?耐心不好?你能如何?」看著陸離冷淡的神色,陸暉就忍不住想要挑釁。區區一個翰林院編修的芝麻小官,竟然就想要挑戰陸家的權威。難道是因為這次死裡逃生讓他覺得信心倍增了麼?陸離坐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下首的陸暉,淡淡一笑道:「你很快,就能知道我能如何了。」

  被他這分明帶笑卻讓人覺得冰冷的視線注視著,陸暉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寒意。仿佛是瞬間被人置身於冰窟之中一般。

  陸離慢慢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陸暄道:「回去,以後不要再來了。短期內,我不想見到任何陸家的人和事。」

  陸暄皺眉,也覺得陸離太過狂妄,「四弟,你畢竟是陸家的子孫。」

  陸離嗤笑一聲,「出去,或者我讓人將你們扔出去。」

  陸暄大怒,正要起身卻被陸明一把拉住。

  陸明笑道:「四弟身上還有傷,咱們就先不打擾了。大哥,三弟,我們先回去吧。」

  陸暄不悅,但是陸明拉的緊,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帶著幾分急切。陸暄也不傻,見狀猶豫了一下到低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三人只得怒氣匆匆地拂袖而去。

  出了陸宅,陸暄不去理會神思不屬的陸暉,有些不悅地道:「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明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宅邸低聲道:「三弟,以後不要招惹四弟了。」

  陸暄不解,「什麼叫我招惹他?」雖然跟陸離關係不太好,但是陸暄當真不覺得自己招惹過這個四弟。他奉命前來探望,怎麼還錯了不成?

  陸明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誰都不要招惹他了。」陸明沒說的是,方才他分明從陸離的眼底看到了幾分凌厲的殺意。殺意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很虛幻的,尋常人一輩子也未必能夠感受到。但是就在方才,陸明突然有一種如果他再多說一句話,很可能會發生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的感覺。一抬頭,就正好看到陸離眼底閃過的讓他心頭一震渾身發冷的光芒。

  陸明突然想起了這些日子京城裡那些紛亂的傳言。雖然絕大部分人都認為陸離是被冤枉的。但是卻總還是有一些人認為人就是陸離殺的。當時陸明自己也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他也算是從小跟陸離一起長大的,陸離怎麼可能殺得了什麼人?但是就在方才,那種直透頭皮一般令人戰慄的恐懼讓他意識到…或許,這個四弟是真的可以殺人的。

  陸暄卻沒有陸明想的這麼多,只是覺得陸明有些莫名其妙。再回頭看了一眼陸暉,頓覺更加莫名其妙。

  陸暉面無表情的掃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先回去,我還有事。」

  說完也不等兩人回答,就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匆匆而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陸明和陸暄對視了一眼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陸離說的事情,該不會…真的是陸暉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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