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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殿外那個跪著的人影, 嘆一口氣:“阿迅, 此女令為師惋惜,你說,為師該如何做?”
曹迅走到恩師一旁, 想了想,嚴肅道:“姜姑娘在算術上的造詣,實在令學生汗顏,可她今日在殿前言語狂妄無狀,多番頂撞老師,且目的未知。學生認為,她便再有才,也不可姑息。”
提起姜黎,曹迅也惋惜。
她怕是不知,拜師之事怎可強求,況且老師已經內定了高氏的嫡女高怡為他的關門弟子。
“她確實讓我大為惱火。”
闞老側頭,遲疑道:“她是拿著四殿下的令牌入內的?”
曹迅點頭。
闞老再次合上雙目。
嘩啦啦——
這時,外面的雨聲驟急,風也變得喧囂了不少,呼啦啦的把窗子都吹開了。頓時,一股肅殺的涼意撲面而來,殿內的整排燭火被吹得明明滅滅。疾風夾雜著雨滴噼里啪啦的落到殿內,打濕了宮殿一角。
曹迅見狀,慌忙走到窗前,廢了好些功夫將窗戶合上。
他的衣裳已經被風雨淋濕了大片。
便在這時,他聽到老師嘆息一聲:“風雨驟來,遲了遲了……”
“老師這是何意?”
曹迅不解,匆忙轉頭。
闞老已經走下了玉階,他雖年邁到蒼老佝僂,可每一步都走的穩健大氣,只見他走到殿門前,迎著風雨將門打開。
殿外,聽見響動的姜黎,緩緩的抬起淋滿了雨水的臉。
她這時,已經跪的有些意識模糊。
但她在看到闞老後,她的眼睛裡就亮起了一簇火。
她渾身已經被冷雨淋透,偏生一雙烏亮的眼睛大大的睜開,就這麼堅定不移的望著他。
傾盆大雨中,闞老雙目威嚴,擲地有聲的問:
“姜黎,你且回答老夫一個問題。”
聽到這一聲,姜黎眼眸里的火焰愈大,她提起所有的力氣,喊道:“您說!”
“若有一日,奸佞當道,使得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城池血流遍地,你該當如何?”
雨里,姜黎因著這個問題垂下頭。
闞老的這個問題是在問她,將來有一日,國難臨頭,百姓面臨著血染城池的危機,她要怎麼做?
姜黎有些迷茫。
闞老為何問她這種問題?當今天下,雖有邊疆不安,可大夏朝底蘊豐厚,國祚未衰,怎麼可能會出現國難!
在她遲疑著時,闞老突然瞪起了眼,大喝:“為何猶豫!”
姜黎被這一聲怒吼給震懾住了。
她忽然直起腰,抬起雙手,彎下腰去,額頭貼著手背,手心蓋住冰冷的地面,她行了個大禮,緩緩而鄭重的道:“真到那日,民女必不苟活!”
她說的,是當世文人的一股傲氣。
她話音一落,闞老便大笑出聲。
這陣笑聲在雨里穿梭,幾乎衝破了這潑天的大雨。
別苑外面,大雨中,一名玄衣青年矗立在雨里。
他聽著宮殿裡傳出來的大笑聲,袖袍一震,負起了手。他的目光牢牢的鎖住宮殿方向,聽著那陣蒼老的笑聲,他暗沉的眸子裡流動著的是危險的情緒,緩緩地,他眯起了眼睛。
便是這一眯,氣勢睥睨。
身後,為他打傘的黑鷹也同樣是面容嚴峻。
漸漸的,雨勢越來越小。
直到雨停了。
這時,黑鷹聽著宮殿內沒有守衛被驚動的聲音,也不似闞老大怒,他方才長出一口氣。
他看向俊美青年。
“主公,我們的人.......”
過了一會兒,青年盯著那處宮殿,忽然抬手。
便是在無聲無息的夜裡,一陣風吹過,四周再次變得悄然無息。
黑鷹突然後怕的想:
主公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動了殺心,那可是闞老啊。
殺了他,天下文人必要對主公口誅筆伐!殺了他,就算主公未來坐上了至尊之位,也勢必會在史書上遺臭萬年!殺了他,主公將失去天下文人的擁護!
竟是為了個女人,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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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離開宮殿時,她雖然渾身濕透了,狼狽有如落湯雞,可她是真真的開心著!
就在剛才!
闞老竟然答應收她為徒!
還說,會在京都為她舉辦盛大的收徒儀式!
姜黎想著,她終於熬到翻身了!
她以後,就算見著長樂郡主那等身份的貴女,也能抬著頭講話了呢。
眼看姜黎雀躍著,甚至還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院子裡,曹迅匆匆走來,不解的問:“老師怎會突然改意?”
闞老悠悠然的嘗了口適才姜黎給他倒的那杯茶,忽而一笑,“阿迅,你說人面對死,真的無所畏懼麼?”
曹迅沉默。
闞老放下茶杯,漫聲道:“老夫終究是肉體凡胎,吾一人死,死不足惜。若作一決定,可免天下生靈塗炭,吾不悔矣。”
曹迅深揖:“老師大善。”
那廂,姜黎開心的出了別苑。
抬頭就看見街角處,背對著她,站著兩人。
見她在原地呆愣了許久,玄衣青年揚眉,氣質如這片夜色一般冷冷清清,他沉聲道:“作何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