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一章 情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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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間,元存勖沒有坐下一起吃,只是向幾位長輩人物敬了酒,說了些話。未多時,便被一個人叫了出去,來人不是別個,而是阿美。

  自從景元茗府交給林秀娘打理——主要經營還是靠姜掌柜和一幫夥計,林秀娘主要負責收帳,以及陪同元存勖接待一些重要人物,此後阿美就接管了舞月樓。她來這裡找元存勖,讓我以為是蘇曼芝那邊出了什麼事,不過看她的神情,似乎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

  我早早的吃完飯,便和專門看護芸兒的小英子領著孩子出去了,也好讓母親和大嫂等人安心吃飯。

  芸兒看到大廳里有一處舞池,那裡的地板光滑如鏡面,還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便興高采烈的奔上去玩耍。大概是平日在公館裡憋壞了,這孩子一出來便活蹦亂跳,「忙」得不亦樂乎。

  我有些累,便叫小英子陪著芸兒玩耍,自己到離舞池不遠處的一個沙發上坐一坐,在那裡可以遠遠的看著他們。幸好我們所在的這一片人並不多,他們兩個可以自在的玩一會兒。

  我走向那個角落的沙發,才要坐下,便聽見一陣低低的哭泣聲傳來。這時才發現,原來旁邊是一個待客室。

  還沒來得及走開,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您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我不走。」

  那聲音聽著耳熟。一開始,我誤以為是阿美,然而第二句已經跟著傳過來,我便知道自己錯了,那個女子不是阿美,而是文沁。

  文沁怎麼會在這裡?如果這個女人是文沁,那麼跟她說話的一定就是——

  一定是。接下來的話便確認了。

  文沁的聲音顫顫的,有些激動,「二少爺,您不喜歡我了嗎?您說過,您是喜歡我的!」

  在元存勖面前,文沁的語氣永遠是這麼恭敬。那怕心底藏了諸多委屈,也仍然不忘禮數。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元存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冰冷。

  「可是,您回到上海之後,還是來找過我的呀,您忘了嗎?我們,我們——」

  「別說了。」元存勖打斷了文沁的話,語氣增了幾分怒,「我們之間的關係,你一開始就應該清楚的。」

  「是,我清楚。我知道自己不該只為自己考慮,讓您為難。可是,可是,我不想,不想離開二少爺。求您,不要——」

  「別說了,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了。你家裡既然給你找了人家,你便聽他們的話就是了。跟著我,你也得不到什麼。」

  「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二少爺,只求您不要拋下我。我知道您愛的是槿初小姐,可是我——我也可以和林秀娘他們一樣——」

  他們終於還是提到了我的名字,使得我本欲挪走的腳步又牢牢的定住了,就在一扇門之外,我像中了邪似的,傻傻的站著,竊聽著本不該知曉的話。

  「你和她們不一樣。她們是我的女人,但你也不是。不要再來找我。」

  接著是一片寂靜,很短暫,卻沉重得讓人誤以為十分漫長。

  「我不是嗎?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主動認識我?我、我明白了,是因為我的哥哥,他和槿初小姐交往讓您難受了,您想通過我來補償自己,是不是?我只是你的一個棋子,一個玩物是嗎?」

  「是有怎麼樣?你知道了,滿意了?可以走了?」元存勖的聲音嚴厲起來,讓整個世界為之窒息。

  文沁那邊也似乎止住了呼吸,一片死寂。許久,才傳出她的極其微弱的聲音:

  「我,我懷了您的孩子。」

  第百三十二章琉璃易碎

  這幾個字一出口,原本寂靜的小世界像被忽然爆破了似的,不僅震驚了元存勖,也震驚了我。我當即不自覺的向後退了半步,朝外面光彩絢麗的大廳茫然的看了一眼,像要求助些什麼,但只覺得展開在我眼前的琉璃幕牆仿佛瞬間碎掉,鋪天蓋地的「嘩啦啦」的砸下來。

  我想逃走,但四肢猶如石化,邁不開步。這時,阿美從外面走進來,手裡端著一團果盤。她並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到我站在那裡,便喚道,「二小姐在找人?二少爺在裡面,要不要我去叫他?」

  與方才裡面一直壓著嗓子的低聲談話相比,阿美的聲音太過清亮了,像晨日的銅鐘,脆得讓人心碎。

  門開了,元存勖走了出來,臉色驚詫而慘白。文沁在屋裡沒有動,臉上現出冷靜的、剛硬的神色。見到這樣一幕,她也許意外的滿足,至少完美實現了一箭雙鵰——不僅擊中了元存勖的要害,順帶也給了路過的我一劍。

  「你出去。」元存勖對文沁道,很低很硬。

  「她不必走。」我的聲音簡直不像是從自己的嗓子裡發出來的。

  「槿初——」

  元存勖看著我,我看著文沁,文沁則低頭不語。我知道,她絕不是在等候發落,而是在等我自覺地撤退。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問文沁。

  文沁看了一眼元存勖,咬了咬紅艷的嘴唇,點了點頭。

  「好,好。」我的繃緊的精神忽然散了架一般,四分五裂,飄散開來。面對這樣的現實,還能說什麼,做什麼呢?元存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從來都是這樣一個人!只是我自己,被無端哄出了幻想,才會相信他的話。

  「槿初,那不是——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感情。」元存勖的言辭非常冷硬。

  「元存勖,你有心嗎?你懂感情嗎?」我看他為了向我表明心意就如此論斷,感到不可思議。

  元存勖不語,臉色灰暗像密布的烏雲。

  「對,你沒有心,你只有心機。」

  「槿初,我只愛你。」他看著我,卻不忍直視。

  「你知道什麼是愛嗎?我,也不過是你棋局裡一個過路者的角色吧?」

  「不,你和她們,都不一樣。」元存勖抓住我的手,祈求似的的看著我。

  「不一樣?不一樣就在於我比她們更傻更天真!」我猛的摔開他的手,怒道。

  阿美看出了一點兒苗頭,囁聲囁氣的說,「二小姐,您別誤會。二少爺他,他從來不碰我們的。是真的。」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有如兩道利劍,把她後面的話直接逼了回去——無論什麼言語,只要和元存勖有關,好的壞的,真的假的,我都不會再相信。

  「槿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的心裡,只有你。只有你。」元存勖再次拉住我,灰色的瞳孔里滿是恐懼,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他一向是霸道的、強勢的、無所不能的,似乎從未恐懼過。

  而我,則忍住一切澎湃欲出的感情之苦釀,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請你,不要離開我。」

  他像是一個垂死的人,竭力抓取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那就是我的原諒。但是,他知道,以我的性格,這是絕無可能的。這一次,無論是我們之間的博弈,還是剛剛燃起的感情的初苗,都結束了。

  頓了幾秒,我以最緩慢卻也是無比決絕的語調說道:

  「遇見你,是我一生的災難。放開我。」

  元存勖緩緩的放開了我的胳膊,僵在門口。

  我轉過拐角,直奔出去,奔涌而出的淚水從臉上流下來,被我用手掌迅速的擦乾。殘存的痕跡直接干在臉上,咸而且燙,有如火山爆發時的岩漿,餘熱不絕。

  人性啊,真是極可惡的東西!當你全心全意對一個人投入時,這人往往會背叛你。因為你已經全然付出,再也沒有新鮮感,也再沒有追求和利用的價值。放低了自己,得到的便是「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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