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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笑意,兩分挑釁,還有七分迷離。
可周東南知道,她沒醉。
她怎麼可能醉。
那現在又算什麼。
是夜和酒的作用,還是這個女的本身就帶著一股魔性。
阿南靠在身後的門板上,高大的身體遮住了門板上的條條槓槓,只剩沾滿了灰塵的邊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比剛剛,更沉入黑暗了。
成芸一直任他看著。
過了一會,阿南動了動,硬皮的夾克在門上蹭擦出聲音。
成芸的目光跟隨他來到酒罈旁,阿南把杯子放到上面,沖屋裡喊了一句:“老闆——”
胖胖的女店主一邊哎哎地應聲,一邊小跑出來。
“怎麼,喝好了?”
阿南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多少錢?”
女店主低頭看,驚訝地說:“喝了這麼多!”
阿南一扭頭,從坐在凳子上的成芸手裡抽出酒杯,成芸喂了一聲,“還有一半呢。”阿南不多話,仰頭,把剩下半杯一口喝光,然後把杯子往桌上一杵。
“還有這個。”
杯子是塑料的,被他這麼一下子,險些扁了。
“六杯,四十二。”
成芸收回腿,打算起來付帳。阿南已經開口:“四十吧。”
老闆娘乾脆地同意,“行,四十。”
等成芸站起來,阿南已經付完錢了,自己往外面走。
“哎。”
成芸走在阿南後面,阿南從出了店門開始,腳步就沒停,任成芸怎麼叫他都不回頭。
成芸喊了幾聲之後看到他沒反應,也不喊了。阿南走得快,她也不跟了,放慢腳步,看著前面悶頭走路的人慢慢消失在視野里。
走到路口,人已經完全不見了。
成芸站住腳步,笑罵了一聲:“媽的……”
左右環顧。
想抽菸。
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想抽菸。
?
☆、第十章
? 阿南說的不錯,酒的後勁很足。
雖然不至於醉得不省人事,但讓你腳下打個晃還是綽綽有餘的。
成芸在往客棧走的途中就打了個晃,窄窄的山坡上,差點一腳踩空。她穩住身子,彎腰,就著黑暗眯起眼睛往下面看——
剛剛險些踩空的地方是一片菜園子,邊上圍著一圈籬笆,又尖又密,一根一根的。
成芸縮了縮脖子,嘿嘿地笑了兩聲。
回到屋子,她懶得洗漱,倒在床上就睡。
一夜無夢。
第二天,成芸睡了個懶覺。
她算是深切地體會了什麼叫做休假,就是徹徹底底地沒有秩序。八點的時候成芸睜開眼睛,瞄了一眼手機,然後又悶頭大睡,一個回籠覺直接睡到十一點半。
再爬起來,成芸看見窗外炊煙裊裊。
當然了,這肯定不是早飯,想來是寨子裡的人家開始做中飯了。
成芸起床,先跟張導約了時間,然後洗了個澡。
十二點的時候,她才打著哈欠出門。
張導還是等在客棧大堂,見到成芸就打招呼,“成姐!”她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睡的好不好?”
成芸點頭,“挺好。”
“那咱們下去吧,你是想先吃飯還是先走走?”
“你餓麼?”
張導唔了一聲,說:“我還行。”
成芸一邊往外面走一邊笑著說:“什麼叫還行,出門在外,就我們兩個,你不用說這些模稜兩可的話,餓了就告訴我。”
張導到底年紀小,被成芸一說,臉有點紅,小聲說:“是有點餓……今天早上還沒吃東西。”
“那走吧,先吃飯。”
“好好好。”張導興致勃勃地帶著成芸來到山坡下,找了一家小餐館。
雖然已經十二點了,不過因為旅遊淡季,家家戶戶作息時間都往後推了幾個小時,到現在還有賣早餐的。
張導問成芸吃什麼,成芸說隨便。
張導沖店裡面喊:“老闆,兩碗牛肉麵。”
已經中午,陽光將清晨的寒氣驅散了不少,成芸穿著這身也沒覺得有多冷,在等面的時間裡,她看向店外面。
小路上只能通過一輛車,兩輛同是拉貨的車主正在協商到底誰先過去。
旁邊是兩個苗族的老頭,坐在台階上看熱鬧。
再旁邊是一隻黑山豬,沒被拴,但它看起來也完全不想動地方,閉著眼睛躺在牆角,要是沒有喘氣的起伏就跟死了一樣。
這間小店不大,事實上這寨子裡就沒有很大的店鋪,這家小餐館裡面擺著兩條長桌,成芸和張導坐在一起。
面很快端上來,張導把相鄰一桌的鹹菜盒拿過來,舀了一勺,又打開放在桌子前面的泡菜筒,夾了幾筷子的泡菜。
“成姐,你也吃啊。”
“好。”
宿醉過後,其實成芸一點都不餓,她現在倒是很想抽根煙,可惜沒有,只能找點話題打發時間。
“你經常帶團來這裡?”
張導說:“對,來貴州的話,這裡算是一個大景點,旅遊旺季的時候人特別多。”
成芸說:“確實是個休閒的好地方。”
“對了成姐,昨天的表演你看了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
說起這個表演,成芸不得不想起一個人。
而想起這個人,成芸忍不住樂了出來。
“小張。”
“嗯?”
成芸轉過頭,“我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事。”
張導下意識地看她,一臉地好奇,成芸帶著笑意回想昨晚的場景,“我在那場表演里,看見個熟人。”
好像不對……
“其實也算不算熟人,但是——”
“周東南吧。”張導馬上接上了。
“?”成芸有點驚訝,“你知道?”
“知道啊。”張導好不容易找到一件能抓住成芸好奇心的事,面都顧不上吃了。“他經常給我們旅行社幹活,我們互相都有了解的,我們社的司機跟他比較熟。”
“他一直在這邊演出?”
“也不算。”張導想了想,說,“看他的時間安排,他偶爾弄點這個偶爾弄點那個,哎呀反正都干不長。”
“在你們那也干不長?”
“干不長,他是上個月才來的,之前都在別家干。可現在弄出這麼一出,回去也別想再——”張導忽然停下,看向成芸,她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可成芸並沒有表示什麼,還是淡淡的神色,“因為他搶了旅行社的活?確實有點不懂事。”
張導看成芸沒有生氣,才說:“他這人吧……哎呦我說不好。”
她好像在回想周東南,臉都忍不住往一起皺,“成姐,我這可不是背後說人壞話啊。”
成芸看著張導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鼓勵她說:“沒事,咱們閒聊而已。”
張導湊到成芸身邊,一臉認真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說:“你不覺得他這裡有點問題麼……?”
成芸哈哈大笑,旁邊坐著的幾個男人終於有理由正大光明地看過來了。
張導看她笑成這樣,又急著說:“我可不是亂說,你看他這人從來不笑,眼珠子轉得都比別人慢。”
“對。”成芸頻頻點頭,又想起什麼,問張導:“他家就是住在這裡的麼?”
“家?當然不是啊。”張導看起來有些疑惑,“為什麼這麼問?”
成芸說:“沒什麼,我就看他在這裡表演,難道那個表演團不是在苗寨里選的人麼。”
張導點頭,“對啊。”
“那怎麼——”
“可他不是苗族人啊。”
“……”成芸一頓,“什麼?”
“他不是苗族人啊。”張導看著成芸,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跟你說他是苗族的?”
他倒是沒說。
“他說是少數民族的。”
“啊,沒錯,是少數民族。”張導瞭然,對成芸說,“他是侗族的。”
成芸面前的面都坨成一團了,她也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侗族?”
“對。”張導仔細想了想,說:“我好像聽我們經理提起過一次……沒錯,他是侗族的。”
“那他怎麼在苗宅里跳舞。”
“嗨。”張導無所謂地擺擺手,“這有什麼,他會跳就跳唄,反正也是臨時替補的,賺個救場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