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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謝瑾華告辭時,陳老似乎覺得過意不去,就從袖子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謝瑾華,說是見面禮。

  雖說長者賜不可辭,可謝瑾華看著那樣東西,一時間心情無比複雜。

  陳老爺子低頭一看,只見自己手上正拿著一把玉質的小梳子,是他日常打理鬍鬚用的,已經跟著他幾十年了。他無比坦然地把小梳子塞回了袖子裡,摸出一塊平安無事牌,說:“啊,剛剛拿錯了。”

  平安無事。

  謝瑾華便又行了一禮,謝過長者的這份心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怎麼樣?我徒弟!”待謝瑾華走後, 慕老就忍不住炫耀上了。情緒極其高調。語氣極其欠揍。

  平心而論,陳老在教書育人的工作崗位上堅守了大半輩子, 確實沒有見過比謝瑾華更有靈氣和天賦的學生了。慕老能揀到這樣的好徒弟,陳老覺得真是老天爺瞎了眼了。好徒弟應該是他的才對啊!

  可是, 在面對謝瑾華時, 陳老卻又有另一番複雜的不足為外人道的情緒。

  慕老洋洋得意地說:“說起來, 我最開始對這孩子另眼相看, 多少有一點你的原因。他是你那侯爺女婿的庶子。你那女婿啊,也是個痴情人。納妾時肯定都是照著……總之,這孩子和你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那時的我們才剛相識沒多久吧?這一晃眼就過去五十多年了……哎,你們真是長得太像了。”

  現時的價值觀不同等於後世。對於此時的人來說, 像謝侯爺這樣的,在原配去世後一直拖了好幾年才續娶, 納的妾都是照著原配長相找的, 就算是非常深情的好男人了。至於為什麼慕老能肯定謝侯爺的妾是照著陳老女兒的樣子找的,這理由是顯而易見的,誰叫妾生子謝瑾華長得這麼像陳老爺子?

  能看出謝瑾華長得像陳雲的人,在這世上肯定不多。

  因為, 謝瑾華長得像十幾歲時的少年陳雲。

  二十歲的青年陳雲已經開始蓄鬚了。有鬍子和沒鬍子的差異很明顯。此時的人均壽命不高, 對少年陳雲很熟悉的那些人,他們中還活著的早已經不多了。所以, 至今看出了這一點的只有慕老一人。

  陳老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搖頭道:“你說像就像了?他連毛兒都沒長齊,我偏要說不像。”

  這聽著像是一句玩笑話。

  把現在的謝瑾華和現在的陳雲擺在一塊兒, 他們瞧著確實是不那麼像的。因為陳老爺子已是滿臉皺紋,五官都因為皮膚鬆弛而有些變形了。甚至,他因為衰老而骨質疏鬆,所以臉型都已有了改變。

  最重要的一點是,謝瑾華沒鬍子,陳雲有鬍子。

  千萬別小看了鬍子,這鬍子其實讓兩人有了截然不同的氣質。

  “確實不像了……快瞧瞧你那一臉的老褶子吧,哪有我徒弟賞心悅目?”慕老打趣道。

  “你還有臉說我?瞧你自己吧,我差點以為你是我那盆綠水秋波成精了!”陳老機智地反駁說。綠水秋波是jú花的名字。他的夫人在世時很擅長伺弄花糙。等到夫人去世後,他就寄情於花糙之中了。

  兩老頭子鬥了會兒嘴,直白的人身攻擊是有的,隱晦的指桑罵槐也是有的。引經據典了好幾回,可惜誰也沒能贏過誰去。最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就很有默契地休戰,把話題引到崇文館上去了。

  離去的謝瑾華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忍不住把陳老送的平安無事牌拿在手裡把玩。

  這平安無事牌已用細繩穿好,可以直接佩戴在腰間。細繩顯得有些舊了。這並不是說陳老隨便給了謝瑾華一個不甚珍惜的舊東西,恰恰相反,只有陳老很喜歡這塊玉牌,他本人常常佩戴,細繩才會變得那麼舊。玉牌是用上好的白玉製成的,牌頭上刻著簡單的祥雲紋路,這似乎暗合了陳老的名字。

  謝瑾華摩挲著玉牌。玉牌漸漸染上了他的體溫。

  陳老爺子在掏玉牌時,一開始還拿錯了,先拿了把玉質的小梳子出來。

  時人喜歡在袖子的暗袋中放東西,這暗袋也是有講究的。像謝瑾華自己,他就習慣於讓針線房把暗袋一分為四。這樣一來,他可以把一些需要隨身攜帶的東西分開放。當他想要從暗袋中取東西時,就可以直接去相應的暗袋中找了,而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一個暗袋裡,然後非常不雅地掏上半天。

  陳老的袖子應該也是這樣設計的。

  所以,陳老第一次之所以掏錯了,肯定是因為小梳子和玉牌被放在了同一個小暗袋中。梳子這種東西,是陳老每日都要用的,算是他的私密之物。這意味著,和梳子放在一起的玉牌也是私密物品。

  像陳老這樣的人,他身上肯定放著一兩塊玉是預備要送人的,而且玉的質地還不差,非常送得出手。也就是說,如果他沒有那麼看重謝瑾華,送那種玉佩就夠了,沒必要把自己的心愛之物送出去。

  然而,陳老確實心甘情願地送出了平安無事牌。

  謝瑾華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謝瑾華看來,陳老能對他特殊照顧,一定是大哥在老先生面前說過了什麼吧?他不覺得自己優秀得能讓陳老第一次見到他時就立刻對他另眼相看,於是就自然而然把原因都歸結到了謝純英身上。

  會試的考試時間很快就到了。

  謝瑾華排隊入場時,已經註定沒法低調了,排著隊的其他考生們都忍不住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身上。因為讀報會的存在,也因為京城中流傳的那些軼事,謝瑾華已經是這屆會元最有利的競爭者了。

  會試和鄉試一樣,需要連考三場。每一場的題目類型設置也是一樣的。只是二月實在太冷了,每一場考完,謝瑾華的狀態都不如他考鄉試時的狀態。腦力勞動也是相當耗體力的,據柯祺所知,在後世的國際圍棋賽事中,選手們每下完一局棋能輕掉三四斤!謝瑾華連著考了三場,整個人都憔悴了。

  好在有柯祺盯著,謝瑾華倒是沒有生病。

  柯祺在鄉試之前猜過十幾二十道的時務策論題,會試中竟然又被他猜中了一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題目顯得有些奇怪,竟是一道假設題,假設安朝某地忽然發生了地動,問考生們應該怎麼辦。被柯祺和謝純英輪番提點過的謝瑾華當然知道這道題存在的意義,這分明就是開瑞帝在試探考生們吶!

  謝瑾華已經有了一定的政治敏感度。

  從歷史上的真實案例來看,每次地動後,賑災過程雖有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當時的皇帝必須要下罪己詔。要不是皇上做錯什麼惹怒了上天,怎麼會發生地動呢?可是,結合安朝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考生們要真敢在卷子上讓開瑞帝下罪己詔,不管主考官怎麼看,皇上肯定不會滿意。

  開瑞帝絕對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

  這兩年,前朝餘孽越是興風作浪,皇上越想要證明自己從來都沒有錯。

  所以,謝瑾華答題時,就對著開瑞帝拍了一記高明的馬屁。

  他用詞簡潔優美,翻譯成大白話是,地動是天災,想要在天災中降低損失,就要竭力避免天災後的人禍。人禍為何存在?吏治敗壞時,救災物資被貪污,百姓疾苦被忽視,這就是人禍。但安朝政治清明,聖上英明,自然就沒有人禍了。然後,謝瑾華就著如何展開地動災後救援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壓根沒有提罪己詔三個字!

  沒有人敢說,也沒有人能說,謝瑾華這樣答題是錯誤的。他夸當今聖上,難道夸錯了?和前朝比起來,今上確實當得起愛民如子四個字。再清高的文人也不能說謝瑾華諂媚,主考官們還得端著李家的碗吃飯,更不能說謝瑾華錯了。而他後面提出的那些措施確實行之有效,這回答算是言之有物了。

  三月初,謝瑾華好容易恢復了一點精神,會試的成績還沒有出來,謝三的婚期就到了。

  迎親時,謝二、謝瑾華和柯祺,謝家分支的一些堂兄弟,謝三親外祖張家的一些表兄弟,都陪著謝三去了,整個隊伍極其浩蕩。當於家人按照習俗堵門時,謝三原本是不擔心的,他這邊有謝瑾華,什麼詩詞做不出來!什麼難題解不開!結果,於家人不走尋常路,他們請了習武的好兒郎們來堵門。

  柯祺趕緊把謝瑾華攔在了自己的身後。

  謝家堂兄們和張家表兄們也都笑嘻嘻地退了一步,決定讓謝三獨自面對那些壯士。

  謝三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懷著對謝純英的感激,勇敢地迎上去了!

  憑著這些年他在大哥手裡下挨揍的經驗,他一定可以的!

  謝三累死累活才終於把馮良迎回家了。他騎著馬,笑得像個小傻瓜。而在於家的大門口,艱難地把姐姐背出門的於志哭成了一隻小傻逼,他哽咽著說:“捨不得……是姐姐一手揍……帶大了我啊!”

  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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