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此時貴婦們是有假髮戴的,而且假髮還非常流行,因為可以弄出各種不同的造型,只是基本上沒有男用的假髮。但山長夫人靈機一動,曉得丈夫的苦惱,就特意改了自己的發套為山長弄了頂假髮。

  有了假髮的山長便又是一頭青絲如黛了。

  不過,書院中那些有個性的先生們常常調侃山長的假髮,連帶著學生在私底下也有了這個習慣。

  “哦,原來我只是一頂假髮啊!”邵瑞故作哀怨地說。

  翟成業裝出了一臉情深的模樣:“這樣你就能在我的頭頂作威作福了啊!”

  大家哄堂大笑。

  正領著慕老欣賞半山上的風景且恰好走到學生住宿區把這番對話聽全了的的公孫山長臉黑了。

  慕老默然望天。啊,學子們真有活力啊!原來公孫這小兒竟然戴了假髮啊!

  柯祺用眼睛餘光瞧見了院子外頭有人,他雖不知道來人是誰,但見衣著不像是普通的學生,唯恐會是過路的先生,於是就靈機一動,一邊努力給大家使著眼色,一邊高聲說:“我才入學沒多久,竟不知山長是戴了假髮的。不過,想來這也沒什麼稀奇的。畢竟,如山長那樣的人,自然是聰明絕頂啊!”

  這馬屁拍得清麗脫俗,公孫山長的面色稍微好些了。

  第五十七章

  山長咳嗽一聲, 耳尖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群學生低著頭像鵪鶉似的立在院子裡, 連呼吸聲都不敢重了。這時候就突顯出柯祺那靈機一動的好處了,要不是有柯祺陰差陽錯打了圓場, 只怕大家立時就要上斷頭台, 如何還能改死刑為死緩?

  柯祺可以不怕驕傲地說, 他這輩子就指著這麼點機靈勁兒活了!

  公孫山長其實並沒有特別生氣, 至多覺得有那麼一點尷尬。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即使他的職責偏於行政方面,對付學生時卻很有一手。他就沉默地來回踱步,用這種方式增加學生們的心理壓力。

  這是心理戰術。等待靴子落下的過程是最難熬的。

  邵瑞的臉都白了。柯祺卻見多識廣, 隱約猜到了山長不會狠罰他們,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在一堆緊張無比的學生中, 柯祺的鎮定自然極為顯眼, 即使他裝地老老實實低著頭,山長還是注意到了他。

  山長忍不住盯著柯祺多看了兩眼。

  慕老並沒有走進院子。公孫明擺著是想要教訓這幫膽大包天的小子了,他要是跟著湊了熱鬧,公孫反而更加尷尬。於是, 慕老就站在院子外面看風景。但良久不見公孫出來, 他便也朝院子裡看去。

  這一看,慕老就疑心自己眼花了。

  從慕老的角度看去, 能看到謝瑾華的半個側臉。慕老露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揉完眼睛再一看,還是那張臉!慕老於是又忍不住向前走了三四步, 想要湊近瞧得更仔細些。

  院子裡的學生都低著頭,而公孫山長是背對著院門站著的,就沒有人能發現慕老的失態。

  公孫走過來,又走過去,學生們的呼吸聲越發輕了。等氣氛拿捏得差不多了,他就板著臉說:“剛剛是哪個小子說要給我寫詩?我就站在這裡,寫吧。”他這麼一說,就是把假髮的話題直接略過去了。

  邵瑞戰戰兢兢地往前走了一小步。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山長的禿頭,寫不出正經的詩來啊!

  好在翟成業還算有良心,見邵瑞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就搜腸刮肚湊了首很肉麻的詩,眼一閉心一橫,大聲念了出來。他讚美山長時用的句子快和什麼“千秋萬歲名”仿佛了,訴衷情時又字字都透著“明我長相憶”的意思……這麼說吧,山長年輕時,他私底下寫給妻子的情詩都從沒有這麼肉麻的!

  山長的心情真是無比複雜。

  山長冷笑一聲,所有人的心都跟著顫了顫。等他背著手從院子裡出來時,慕老已經恢復了淡定如風沉靜如水的模樣,佯裝不經意地問:“剛剛站你左手邊第三位的那位學生……你可知他姓甚名誰?”

  公孫山長一邊領著慕老朝另一處走去,一邊回憶道:“正是前日我為先生您介紹過的那位學生。”

  “陳雁樂的外孫?!”慕老雖然在雅集上特意關注過謝瑾華,但謝瑾華那時塗著白面妝,於是慕老沒有清楚地瞧見他的五官。可在剛剛,慕老卻是把謝瑾華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了,那讓他非常詫異。

  “正是。”公孫山長道。因之前已經說過了謝瑾華庶出的身份,此時便沒有再次強調。

  慕老的目光閃了閃,口中喃喃地說:“不應該啊……”他說這話時的聲音很輕,就連站在他身旁的公孫都沒能聽個清楚。且他歷經世事,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竟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怎麼,先生可是已經有了什麼想法?”公孫山長笑道。

  慕老不置可否地說:“只是忽然覺得那孩子頗為面善,挺合老夫眼緣的。”

  合眼緣不代表合心意,這話真是可進可退。山長便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他能幫謝瑾華說的話在雅集那日已說得差不多了。慕老要收什麼樣的學生做他的關門弟子,說白了都是憑著他自己心意。

  待到山長走出去老遠,學生們才鬆了一口氣。因柯祺在其中是年紀最小也是個子最矮的,其餘學生一個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頭,說:“真有你的啊!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柯祺捂著自己的頭大喊:“不要弄亂我的髮型!”

  謝瑾華毫無同情心地站在一邊,笑眯眯地瞧著這一切。

  等到夜間睡覺時,柯祺還就此事念叨不休:“……他們那是逗小貓小狗吧?謝哥哥都不幫我,你應該幫我攔著點的。”個子矮真是永恆的痛,好在他一定會在十八歲時重新成為長腿俱樂部終身會員的!

  “我見你分明樂在其中。”謝瑾華笑著說。

  柯祺哼唧了兩聲。他有些困了。

  謝瑾華卻在黑暗中睜著眼睛。柯祺在白日時講的那個故事一直在他腦海中來來去去,這使得他的心裡一直被一種非常陌生的情緒充斥著。他小聲地問:“柯弟,那個阿氏英雄的故事……可是真的?”

  謝瑾華問得有些含糊,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你說我是你的軟肋,這可是真的?

  柯祺已經朦朦朧朧有些睡意了,於是並沒有領會謝瑾華的意思,還以為謝瑾華想要問的是,阿喀琉斯的故事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他臨時胡編亂造出來的。柯祺打了一個哈欠,聲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道:“當……當然是真的了。”要不是古希臘神話太掉節操,他可以當睡前故事說給謝瑾華聽。

  比如宙斯割了他爸烏拉諾斯的生殖器扔入水中生出美神阿芙洛狄忒,這哪裡適合說給單純的少年聽?還有什麼理應是男神的洛基變成了一匹母馬和公馬啪啪啪後生下八腳神駒……啊,不對,後一個是北歐神話中的故事了……總之那都不是什麼有節操的神明。柯祺的意識已經漸漸變得朦朧起來了。

  謝瑾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往上扯了扯被子,直到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柯弟竟將我看得這麼重!

  謝瑾華忍不住如此想到。每每他對柯弟有三分好,柯弟必回報九分。這樣的感情濃烈如一團火。謝瑾華害怕這團火會燒到自己,讓自己在未來某日化為灰燼,可是他又拒絕不了這團火帶來的溫暖。

  可是,謝瑾華卻是願意相信柯祺的。

  於是,謝瑾華鄭重其事地說:“柯弟,我必珍重你。”

  這是一個很重的承諾,是一個君子之諾。

  快要陷入睡眠的柯祺一激靈清醒了過來。他原本平躺著,聞言就翻了個身,讓自己能夠面對著謝瑾華。他不知道謝瑾華為何要說這樣的話,卻知道謝瑾華說的每一字里都透著認真,叫人不忍辜負。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柯祺審視自己的內心。他想,謝瑾華真是一個好孩子啊,雖看似對很多事情漠不關心,其實卻總是輕易地被感動,也輕易地被滿足。這樣的好孩子,又有誰捨得去傷害他呢?

  柯祺其實不太擅長去接受來自別人的毫無保留的善意。而現在謝瑾華正把真心捧到他面前。

  於是,柯祺在這一刻徹底把謝瑾華納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他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只是他已經下定決心,總要儘自己所能,保護自己,也保護所有善待自己的人,也保護謝瑾華。

  何為天作之合?就是,即便兩個人懵懵懂懂,但也能從雞同鴨講中達成要相親相愛的共識。

  “快睡吧!”柯祺溫柔地說。

  謝瑾華再次把被子一扯,將自己整張臉都蓋住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