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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送黃大人最後一程。”雙拳緩緩鬆開,隴宜亥易容後的臉上,一片死寂,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蕭縱卿正要開口阻止,商君輕輕抓住他的手腕,低聲說道:“三兒,安排琉璃和家將們回去休息,我們陪他走一趟吧。”

  “你也要去?”看看前方擁擠的人cháo,蕭縱卿的眉頭幾乎要攪在一起了,隴宜亥搗亂就夠了,商君也跟著起鬨。

  “嗯。”商君堅定地點點頭,兩人眼神較量一番之後,蕭縱卿最後還是敗下陣來,他好像永遠也拒絕不了他的請求。有些煩躁地轉過頭,對身後的黑衣男子低聲說道:“流溪,帶他們到西巷別院休息。”

  “是。”流溪領命牽著馬車往旁邊的小巷走去。蕭縱卿回過頭,商君已經和隴宜亥、秦修之融入了人cháo之中,蕭縱卿低咒一聲,趕緊追趕上去。

  何成為難地站在原地,跟在睿王身後,又怕被人認出連累主子,不跟他又不放心。最後,何成還是跟在了隴宜亥一行後面,只是隔著幾排人。

  越靠近法場,人cháo越是洶湧。法場兩邊,站滿了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大刀的士兵。商君微微抬頭,看向法場的最外圍,一字排開的弓箭皆對準了那半人高的台子。台上跪著一個滿臉血污的中年男子,披散的髮絲遮住了臉,看不清楚樣子,不過那背脊卻始終挺得直直的。

  這場景太過熟悉,不同的是當年跪在台上的,是他的父親!耳邊是百姓紛擾的議論,入目皆是寒光利劍,恍惚中,家人利箭穿胸,血染黃沙的夢魘仿佛又在眼前上演了一次,商君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暖春的正午,他卻覺得自己置身冰窖。旁邊小小的推搡,他竟是站不穩。

  “小心。”秦修之立刻扶住他的手,手中的冰冷和明顯的顫抖,讓秦修之心不安起來,停下腳步,握緊他的手,關切地問道,“商君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手心緩緩傳來的溫暖和力量,讓商君回過神來,虛弱地笑笑,沒有回答。

  走到離法場三丈之外,人群擁擠推搡越來越明顯,幾乎挪不開步子。蕭縱卿好不容易走到商君身邊,隴宜亥、商君和蕭縱卿被流雲、襲慕護在中間,沒有被人群推搡,不過商君的臉色還是很難看。蕭縱卿有些後悔讓商君來了,但是現在四面八方都是人,想走也走不了。

  幾聲鼓聲,從法場中心傳來。急促沉重的鼓點,讓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一個手拿黃絹的官吏走上半人高的台子,站在黃岐身邊,大聲念道:“前御史大夫黃岐,為官多年,借職務之便,結黨營私,夥同黨羽,秘密謀反,迫害朝廷忠良之士,其罪當誅。今日午時問斬,以儆效尤!”

  官吏念完,百姓竊竊私語起來,只是聲音窸窸窣窣,沒有人敢大聲說話。

  “午時已到。”官吏大喝之聲,讓原本唏噓聲不斷的人群立刻安靜下來。

  今日的監斬官有兩人。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起身,頗為恭敬地朗聲問道:“黃大人,午時已到,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一直低著頭的黃岐終於緩緩抬起頭來,血污的臉上滿是鄙夷之色,目光炯炯,沉聲回道:“我沒什麼可說的。”天道不仁,暴君當道,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男子身邊另一名官員一臉的不耐,拿起旁邊的監斬令,狠狠地扔到台上,大喝道:“那還等什麼,斬!”

  商君眯眼看去,他認得他,方繁!當年他也是監斬官,那獐頭鼠目的嘴臉他不會忘記,只是今天看來,他似乎升官了,樣子可比那時的誠惶誠恐囂張得多。

  劊子手拿著大刀,一步一步跨上台階,明晃晃的大刀看得周圍的百姓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隴宜亥一直站在商君前面,看不見他的表情。當大刀舉起的那一刻,商君發現他的背肌肉一緊,商君的手立刻搭上隴宜亥的肩膀,抓住他的衣襟,低聲叫道:“予函!冷靜!”

  掌下的身體壓抑地低喘著,商君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傷和不甘,只是這種時刻,他們什麼也幹不了。

  黃岐低嘆,他一生光明磊落,想不到卻要死於此等莫須有的罪名。罷了,公道自在人心!眼光掃過刑台下的人群,黃岐一直平靜的眼倏地睜大,死死盯著人群中的一點,臉上表情滿是驚異。忽然,他仰天長笑起來,笑聲響亮淋漓,口中不斷地大聲叫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想不到他臨死前,還能再見到那個人!這五年來,他不止一次後悔自己當時的瞻前顧後,後悔沒能留住那個烈性女子。今天,他居然再見到她。不,應該是他才對,他竟然真的女伴男裝,那絕美逼人的容貌,卓爾不凡的氣勢,即使他站在一群人中間,他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將他環繞著護在中間的幾個男子,看起來也絕非泛泛之輩。

  當年他們三人果然沒有看錯人,若他為男子,必有無限的作為。

  大笑聲響徹雲霄。商君抬眼看去,與黃岐的眼神交會,那雙圓睜的眼裡,有驚訝,有欣慰,有希望。商君微怔,他沒有想到,他竟還會認得他。思索了一會兒,商君還是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方繁被黃岐的笑聲驚得毛骨悚然,大聲喝道:“還不快斬!”

  劊子手回過神來,再次舉起大刀。黃岐輕昂起頭,看向朗朗晴空,大聲笑道:“武將軍,黃某人這就來陪你!”

  劊子手手起刀落,血濺白帷,一顆頭顱翻滾幾下,短短一瞬間,一條生命逝去。

  商君痛苦地閉上眼睛,那聲“武將軍”叫得他的心莫名地疼痛。

  隴宜亥卻是全程都睜著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大刀揮落,頭顱翻滾,幽深的眼睛裡,仿佛也染上了鮮紅,閃著冷殘的光芒。商君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身上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走吧,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做。”說完,商君轉身,向著人cháo的反方向走去,現在血腥的味道讓他噁心。

  這不會是第一場屠殺,也不會是最後一場,或者有一點三兒說得對,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須有所犧牲,什麼都想顧及,最後只會什麼都顧不上。

  低頭思索著,商君忽然感到一道陰冷的視線盯得他很不舒服。抬起頭看去,卻是什麼也沒有,再次低頭,這種感覺又一次襲來。商君敏銳地回過身,一抹白得刺目的身影落入眼中。

  街角外,熙攘的人cháo中,那抹白影突兀地站在那兒,半面玄鐵面具在陽光的反she下刺眼而森冷,張狂的髮絲紛飛肆意,手中的摺扇嫣紅似血,他立在那裡,仿佛不是人一般。商君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時刻感受到來自他的壓力,冰冷、詭異、邪肆,光是這樣對視著,商君的手心竟是起了一層薄汗。

  “君?”蕭縱卿看他傻傻地站著,叫他也不回答,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商君卻像被嚇了一跳一般,愣愣地看著他。

  “你怎麼了?”蕭縱卿不解地看著他。

  商君沒有回答,而是立刻看向剛才那人所在的街角,只剩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剛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場幻覺。

  第70章 修之表白(1)

  夕陽西下,溫暖的金光灑在前廳門廊上,溫暖而祥和。可惜寬敞的門廳里,氣氛卻有些壓抑。或坐或站著幾個人,有人安靜地品茶,有人焦急地來回走著,有人一言不發地沉思。商君一直微低著頭,面色平靜地看著手中翻滾起伏、緩緩綻放的茶葉,心裡惶惶不安。自從下午見過那個戴面具的白衣男子之後,他的心就一直不能平靜。那抹刺目的白,妖炙的紅,不斷地刺激著他。

  從法場回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隴宜亥終於率先開口:“黃岐已經遇害,隴趨穆接下來一定還會繼續剷除異己!血雨腥風在所難免。”一旦隴趨穆獨攬大權,他想要反敗為勝,機會就更渺茫了,他不能讓像黃大人這樣的忠義之士一個一個悽慘地死去。

  商君輕吹著茶葉,不急不緩地問道:“厲大人告老還鄉,何時離開天城?”

  眾人看向蕭縱卿,天城的一切,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蕭縱卿心情似乎一直不太好,冷冷地回道:“三天後。”

  只有三天了嗎?厲大人乃三朝元老,關於先帝遺詔的事,一定還知道一些他們不知道的,而且現在朝廷中,到底還有多少能為他所用的人,也只有厲大人知道。與商君對看一眼,隴宜亥沉聲說道:“我們必須見他一面。”

  蕭縱卿直接搖頭,回道:“他的宅子被包圍得嚴嚴實實,沒有人可以隨便進出。除了目前最得寵的刑部侍郎方繁,只有他持著令牌才能進入。而且令牌不是一般的令牌,那是陰陽牌,一分為二,方繁和守軍將領一人一半,每一塊都是一對一的,不可能偽造出一塊一模一樣的。”

  “又是方繁這個jian邪小人!”隴琉璃聽見方繁的名字,一雙杏眼圓瞪,怒火中燒地罵道,“遲早有一天,要把他碎屍萬段。”如果不是他在皇上面前讒言告密,哥哥和黃大人也不至於招致殺身之禍。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見到厲大人,他的狗命先留著!”說到方繁,隴宜亥的眼中雖然也蓄滿殺機,面色卻依舊沉靜,冷靜地說道,“秦公子的易容術很好,只要能拿到令牌,我們就能進去。只是這個令牌,要怎麼辦呢?”

  不能仿造,那就只能偷!誰都想到了,只是這種偷雞摸狗不光明的手段卻不能從睿王,這個有可能成為國主的人口中說出來。商君心裡嗤笑,不在乎地張口說道:“偷吧。”

  商君說得響亮而坦然,隴宜亥面露尷尬,蕭縱卿不由大笑。商君才不在乎什麼所謂的名聲,隴宜亥太小看他了。中午時有些鬱結的心情此刻大好,蕭縱卿笑道:“可以試一試。大家一路上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偷令牌的事情我會安排。”

  商君率先起身,蕭縱卿毫無避諱前廳那麼多雙眼睛,牽著商君的手,一邊走一邊笑道:“君,我扶你回房間。”

  商君想要收回手,卻被蕭縱卿緊緊拽著,商君苦笑,罷了,隨他吧。

  兩人就這樣手拉著手,肆無忌憚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前廳里的人,面色各異。秦修之眼中划過一絲疼痛,隴琉璃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溫婉地起身走到修之面前,剛要開口,修之忽然站起身,朝著商君離去的方向走去。

  隴琉璃木然地站在原地,他竟是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嗎?她就不信,抬腳就要追上去,身後隴宜亥勸慰的聲音傳來:“琉璃,他不屬於你!”

  那麼他屬於誰?那個叫商君的男人嗎?她不甘心。不理會背後的嘆息聲,隴琉璃提起裙擺,追隨著那道墨色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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