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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雲用那隻受傷的手將悠然握得很緊,倘若她用力,傷口會裂開。

  這一點,悠然知道,屈雲更知道。

  “我真的要走了。”悠然再次說道,聲音很輕,卻很堅決。

  屈雲沒有說話,他看著有悠然,他的眼神不是清澈,而是一種墜落的黑,沉靜到底。

  眼尾微彎,睜眨指尖,有無數暗夜的桃花閃爍。

  可是悠然不看,她只是機械般地說著同一句話:“我要走了。”

  然後,她一寸寸地將手從屈雲那扯出。

  因為受了傷,屈雲的手無法使出大力,但他還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挽留著。

  地板上,兩隻重合的手的影子開始分離,成為長條,很慢,但卻時刻在分離之中。

  潔白的綁帶,在悠然的眼前慢慢浸出血液。

  漸漸地,厚重粘稠。

  這一過程,在悠然猛地起身時加快了速度。

  因為悠然的拉扯,傷口完全撕裂開,血,在黝黯的光線下,彷佛變成了華麗的黑色。

  漸漸地,墜落在地面。

  悠然沒有迴避,而是直視著面前的血腥,她安靜地說道:“屈雲,我必須走,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現在,我只是你的學生,你只是我的老師,僅此而已,是的,僅此而已。”

  悠然要離開,不是因為還在賭氣,不是因為還在恨屈雲,不是因為還在懲罰屈雲。

  離開,是她對自己的未來對自己的心負責的做法。

  她必須離開。

  嫩白的指尖,從屈雲的手掌中脫離而出,帶著最穩固的信念,離開。

  沒有任何的遲疑,悠然走出了病房,不再回頭去看地板上一直保持著跪立姿勢的屈雲,不去看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不再去看他們的過往。

  拖泥帶水,太過腌臢,悠然不允許自己幹這種事。

  “我是不是很冷清?”在戲劇社活動室中,悠然這麼問小新。

  像往常一樣,他們倆是最後走的。

  悠然坐在舞台邊緣,雙腳垂下,懸空,一雙紅色的鞋子,搖搖擺擺的。

  她略一伸手,將一瓶喝完的罐裝啤酒投入旁邊的垃圾堆中。

  小新站在舞台下,慢慢地飲著自己那罐,只不做聲。

  “問你呢?”見他久久沒有答話,悠然伸腳,踹了他一下。

  小新斂眸,眼角閃現一道精光,接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下了悠然那隻踹自己的鞋子,並將其丟入垃圾堆中。

  悠然只能一蹦一跳地,跑去將鞋子撿回。

  “小新,你真不是帶把的,太小氣了。”悠然嘆息一聲。

  小新喝酒,不理她。

  悠然沒再上舞台,而是站在小新身邊,輕聲道:“聽說,他骨頭確實出現了點問題,現在還在住院。”

  “既然這麼想念,就去看看吧。”小新將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就喜歡囉嗦幾句,如果真的要做,倘若真的能做,早就做了,還等到這會呢?”悠然仰頭,看向舞台頂端的燈光,太炫目了,看久了,眼睛開始花亂。

  “是嗎?”小新似有似無地嗯了一聲,隔了半響,又問道:“對他……還有感情嗎?”

  “可能,還有以前的一些存糧,不過,心裡也清楚,不能再沾他了,絕對不能了……就像是白粉一般,雖然刺激,但一挨上,什麼都完了。”悠然閉上眼:“說實話,他長得真好不是嗎?”

  “有嗎?”小新重新打開一罐啤酒,就地喝了起來。

  “難道你看見他,就沒有衝上去把他襯衣給撕破,就地將他推倒解決再推到再解決重新推倒重新解決的衝動嗎?”悠然一臉陶醉。

  小新的眉毛再次搶鏡:“我怎麼可能對一個大男人有這種衝動啊!!!”

  “那太可惜了。”悠然聳聳肩:“屈雲曾經告訴我他想要親手摸摸你的挺翹屁股的。”

  小新:“……”

  悠然:“看你的樣子,似乎是在竊喜。”

  小新:“……”

  悠然:“我早該知道你對他有意思的,難怪當時一天到晚都針對我,原來因愛生恨來著。”

  小新:“……”

  沒有屈雲的校園,是寧靜的,悠然充分享受其中。

  但好景不長,剛走了只狼,又來了只狽——古承遠到了。

  他直接將車開到宿舍門口,低調而極致奢華的車,加上車邊硬朗英俊的男人,幾乎吸引了所有學生的注意。

  悠然已經決定不再逃避,反正已經殺了一個屈雲,也不怕再多殺一個古承遠。

  於是,悠然直接迎上去,開門見山:“我今天,明天,後天,已經下個星期,下個月心情都不太好。倘若你不想自己臉上再次掛彩,就請離開。”

  古承遠斜靠在車門,雙手插在褲袋中,慢慢地說了一句話:“你爸要做手術,媽讓我來接你回去。”

  悠然渾身一震,馬上問道:“我爸怎麼了?病情嚴重嗎?”

  古承遠拉開車門,道:“回去,你自然就知道了。”

  悠然往前邁了一步,但緊接著,就停了下來。

  因為她忽然想到,很可能這是古承遠為了騙自己設下的詭計。

  所以,悠然馬上拿出手機,撥了白苓的號碼,但那邊卻一直是關機狀態。

  “怎麼,不相信我?”古承遠嘴角微勾,似笑未笑。

  “你有資格讓我相信嗎?”在這樣的情況下,悠然覺得他的那個笑很刺眼。

  “但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古承遠悠悠地問到:“你現在聯繫不上他們,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確切狀況……如果我說,你爸現在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你還會優哉游哉地跑去乘火車嗎?”

  聞言,悠然猛地抬頭,眼內因古承遠說出的這個可能性而震動,她極力保持著穩定,但聲音還是微微顫抖:“你撒謊。”

  “你完全可以試試看。”古承遠淡淡地笑,笑意帶著一種涼氣:“說不定,再耽擱下去,就連你爸的最後一面也不能見了。”

  悠然又驚又恨,氣得渾身發顫,站了許久,終於還是屈服,準備上車,隨古承遠回家。

  她雙手緊捏著,身體緊繃成屈辱的線條。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我送你。”

  悠然回頭,看見小新。

  小新看也不看古承遠,直接對悠然道:“來吧,我打個電話給我爺爺的司機,讓他送我們去。”

  在那一刻,悠然覺得,小新的頭頂,頂著一個金閃閃的光圈,再插一對翅膀,他就成了天使了。

  小新的辦事效率很快,司機和車沒多久就來到學校門口接他們。

  悠然沒再理會古承遠,徑直上了車。

  “他在後面跟著我們。”在高速公路上,小新回頭查看後,告訴悠然。

  “他沒什麼重要的。”悠然此刻已經來不及想別的事情,她唯一思考的,就是父親的病情。

  爸的身體一向很好,怎麼會突然生病呢,難道,真如古承遠說的那樣……

  想到這,悠然的心像是一條正被人擰乾的毛巾,糾結成了一團。

  她的指尖,像是剛從冰塊中解救出來,僵硬而冰涼。

  稍後,同類的體溫罩在了她的手上,讓她緊張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小新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沒事的,很快到了,平靜下來,只有處理好自己,才能回去幫助你的父母,而不是給他們添亂。”

  在最寒冷的時節,一點點的溫暖,便是最鮮明最可貴的,悠然聽從了小新的話,一顆心,慢慢沉澱下去。

  是的,現在的自己,應該要堅強起來。

  在父母的庇護下,她有了這麼快樂的二十年,而現在是她庇護父母的時候了。

  悠然緊握著小新的手,從他掌心的熱度中尋找力量。

  在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覺到,小新並不總是小新。

  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但結果還是會到來的。

  到了古承遠說的那間醫院前,悠然跳下車,衝進去,忙詢問護士,正在這時,她眼角瞥見母親白苓下了電梯。

  看見悠然,白苓頗感意外:“悠然,你怎麼在這?”

  “爸呢?媽,爸怎麼樣了?”悠然心急如焚,忙衝上去詢問。

  “還在手術中,你怎麼知道你爸住院的?”白苓問。

  但悠然已經聽不進母親的問話,她一心只想要知道父親的詳細病情:“爸究竟是得了什麼病,為什麼會突然倒下的,手術危險嗎,我和爸的血型一致,可以為他輸血的。”

  “其實,你爸正在做的是……”白苓的一句話讓全場安靜下來“痔瘡手術。”

  痔……瘡。

  悠然感覺整個畫面上方有可愛的烏鴉飛過,後面撒了一串省略號。

  小新感覺自己和悠然的腦袋後掛上了一大滴汗珠。

  “你爸本來就有這個病,平時比較注重飲食,但昨天和朋友出去,沒忍住,吃了辣的,又喝了許多酒,所以今早復發了,疼得坐不了。”白苓文雅地笑笑:“放心,只是個小手術,沒什麼大不了的。”

  悠然腦海中開始出現老爸坐在馬桶上,疼得鬼哭狼嚎的樣子。

  這個可笑的結果讓悠然安下心來。要到這時,她才感覺到體內的血液在重新流動。

  “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白苓的話讓悠然回過神來,她馬上反問:“媽,你的手機為什麼沒開機?”

  “沒開機?”白苓從皮包中拿出手機,喃喃道:“咦,真的關機,難道是今早承遠幫我調時間的時候不小心按到關機鍵了?”

  古承遠。

  古承遠!

  悠然心中突生一股無名怒火,她控制不住自己,轉身向外跑去。

  她知道,古承遠在外面等著自己。

  果然如悠然所料,古承遠的車,就停在外面。

  悠然三步兩步衝上去,死命地踢著車門,三四下後,古承遠下了車。

  “小心腳。”他說。

  “你有病是不是,為什麼要編出這樣的事情來”悠然質問。

  “不算是編造吧,你爸本來也在做手術。”古承遠道。

  醫院門前,來往行人很多,看見兩人,都紛紛側目,悠然不想被當成展覽品,便將古承遠帶到住院部的中心花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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