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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講到這裡,慕容皝上前一步,拉住陽鶩的手,不乏真摯道:「我與士秋,言則主從,實則良友。所謂庇護,其實也是經年的互扶。今次背晉入趙,常人尚且可見不是良選,我難道不知?南國大勢定勝,並不需我遼邊旗鼓聲援。而我卻能趁於羯國危困,得於求索更多,補益邊荒。說到底,是為我遼邊苦眾謀福,並不只一人尊榮與否。」

  慕容皝突然如此感性的表達,讓陽鶩頗有猝不及防之感,只能作滿臉惶恐感恩狀。

  慕容皝拉著陽鶩,轉身望向西方,又是一聲長嘆:「遼邊絕非士流安養良在,舊年我與士秋等,自也不乏相約共進中國大願。但如今南國王業蒸騰凌人,舊年這約進大願,已經成了逆亂之謀,思之痛心,更有不甘,此心士秋是否與我相近?」

  陽鶩聽到這裡,也真是由衷的點頭。他家幾代人耕耘遼荒,追從慕容氏,的確可以說遼邊是其功業所在,內心而言,又何嘗不希望主上能夠爭雄於中國,也讓這些追從者水漲船高,成其勢力。

  但是大勢不遂人願,南國的壯興也讓他們這些遼邊流亡士人陷入了情理兩難。一方面欣喜於故國之復興,另一方面則是失落於雄心之失勢。他們出身於中國,更知中國一旦崛起雄主,絕非慕容皝這種邊豪能作力爭。

  慕容皝投羯,私心以論,是罔顧他們這些流亡士人的情懷。實際看來,在某種程度上也斷絕了他們重歸故國的道路。沒有了那種允進允退的從容,將家業前程俱系遼邊,這是非常不明智的謀身策略。

  而且南國一旦將慕容部視為逆亂賊眾,作為下一個要攻伐的目標。他們就算滿腔忠義追隨慕容皝保全遼邊,君臣之間還能否全無間隙隔閡?

  目下羯主石虎正在大肆施虐於那些國中河北士流,諸多殘暴就連他們遼邊都有聞。一旦未來慕容部作為敵國直面南國之後,他們這些人或許也要步上那些河北士流的舊路,生死兩難。

  第1385章 前程共勉

  慕容皝之所以主動講起這個話題,自然不只是簡單的擇一二知己互訴衷腸、發泄牢騷。這樣的人,大凡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俱都是自有目的。

  他之所以講起羯主石季龍的話,也是在向陽鶩點明強調,其家門所以在遼地得享超然,那是由於他這個做主公的賜予的,離開了他,陽家就要被打落原形,甚至於處境更加惡劣。

  直接表明自己已經沒有了爭雄於中國的野心,看似一種勢弱,實則也是對陽鶩的安撫,我並不會裹挾著你們再作那些希望渺茫的奮鬥,以免招惹覆亡之禍。

  「世事無常啊!誰能想到,多少中國名流,飲恨而亡,埋沒於禍患之中,反倒是一個南國的吳貉後來發力,反居於上。」

  你們也不要對南國寄望太多,那個沈大將軍可不是什麼中國故人,一個舊吳餘孽罷了,肯於善待你們這些中國士流的可能微乎其微。

  見陽鶩只是垂首默然,慕容皝繼續說道:「終究天眷淺薄,使我不能大進為中國之主,也辜負了士秋你等賢良年久輔佐的苦心。如今的我,不敢妄想勢力進益,只盼望能夠相得始終。世事流轉,一旦羯國覆亡,中國復歸秩序,以遼地之寒苦,也難再長系士流困居於此……」

  「大王,我等……」

  陽鶩剛待要表態忠誠,卻被慕容皝擺手制止,他有些蕭索的笑了一笑:「樂安求富,人之常情。若非仍有部族人眾牽絆,就連我都想入居中國,安享富貴。我與士秋,相逢於動盪,共事於危亂,挾恩勒求,反傷舊情。」

  「更何況,未來此身安否仍未可知,強留舊人於畔,是福是禍也難預料。如今的我,因背投事宜,想必已是見惡南國,吳貉日後未必會善待及我。因於此困,我倒希望士秋等能夠走入故國,與我再續內外扶助的情誼。」

  陽鶩聽到這裡,是真的有些動容。他年久追隨慕容皝,自然不會相信其人已經心灰意冷、無欲無求的鬼話,否則何必在這羯國將亡之際又窮生事端。真正讓他動心的,還是慕容皝言中所描繪的這種狀態。

  老實說,沈大將軍吳人的出身,是他們這些北地士流遠赴相投的一大心結。他們既不是進用於微的元老,也不是同源同流的鄉親,的確能夠得到優待的可能微乎其微,乏甚自立於南國的資本。

  可慕容皝希望他們能夠返回南國,一則通過他們緩和與南國的關係,二則通過他們來改善慕容部的生存環境。反之,他們也可以通過與慕容部的互動,來獲得於在南國獲用的機會。

  這種狀態一旦形成,則就是一種雙贏的局面。慕容部如果能夠強大到讓南國忌憚、不敢輕啟戰端的程度,只能採取撫遠羈縻的策略,他們這些久來謀生於遼邊的北方士流自然是最佳的用事人員。他們若能得用於南國,又能反過頭來幫助慕容部的發展。

  如是算起來,對他們雙方來說,的確是要好過單純的抱團於遼荒。而且最重要的則是,陽鶩他們在這種合作中能夠獲得更多的主動權,可以不必完全仰於慕容部的鼻息,更符合他們得於左右逢源的謀身訴求。

  可是,這真的有機會實現嗎?或者說,慕容皝真的甘心放任他們離開遼邊,轉投南國,而並非一種誅心的試探?

  「前程路遠,仍須共勉。更何況眼下南國都還未得全勝,當下小論於此,也只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而已,只在你我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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