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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艱苦的環境尤能予人磨礪,自啟泰四年出行,於此歷事已有數年之久,溫放之早年身上些許稚氣也都蕩然無存,上唇已有髭鬚顯得更加成熟,一眼望去,頗有精幹模樣。

  雙方於陽樂北面山野碰頭,遠遠的溫放之便甩鞍下馬,趨行上前,先不理會闊步迎上的段蘭,先對劉群、盧諶、崔悅等人深揖一禮道:「晚輩走拜此中,豈有長輩出迎的道理,實在是失禮。」

  早在數年前,溫放之新抵遼東未久,便親自前往遼西拜會過劉群等人一次,當然是私底下的接觸。此時眼見溫放之卓然行來,形容體態頗有溫嶠遺風,幾人也都難免思舊,上前將溫放之攙扶起來:「太真後繼大壯,我等也都欣慰渴見,區區俗禮,不足掛齒。」

  待到這幾人稍敘舊情,段蘭才又攜子弟行上前來對溫放之見禮道:「遼荒邊酋,幸會國使。溫公高風,邊中亦是久仰……」

  如是一番寒暄,一眾人才返回段部如今的營地。這其中,慕容霸處境不乏尷尬,段部所以覆亡,慕容部的落井下石關係極大,如今走入段部大本營,段部眾人能夠按捺住不拔刀相向已經算是客氣,自然不會再給他什麼好臉色。

  其實他們東胡幾部鮮卑,糾纏年久,也多相愛相殺故事。算起來,慕容霸還算是段部的婿子。早前段遼率部東逃,遭到慕容翰的反噬,慕容部捕獲諸多段部宗親,其中有前代首領段末波之女,被慕容皝配許慕容霸。

  不獨慕容霸與段部有姻親,甚至就連慕容皝自己,他的正室同樣也是段氏女,而且就是首領段遼的姐妹,而慕容皝的母親,同樣是段氏女。但就算如此,並不妨礙他們相殺。

  眼下的段部雖然獨安於遼地目下的紛亂之外,但情況並不容樂觀。畢竟這一場紛亂可是由他們點火的,眼下是因為天地尚未解凍,令支對抗的那雙方還有留力,一旦等到完全的春暖解凍,戰事再上高度時,哪一方對段氏都不會視而不見。

  所以對於溫放之的到來,段蘭也是充滿期待,頻頻告說自己歸義之赤誠,以期能夠獲得更多來自晉國名位與實際上的支持。

  「我部久受羯逆虐苦,如今受感行台大將軍義召,不與賊胡同處,決然歸義。我家久居遼西,略存薄德於民,如今四邊之民也都蹈行仁義,奉我為主。古禮有千乘之君,受命天子。我部既有歸義之事跡,絕不敢復為亂禮之悖行,但無法器號令於眾,事務也多有混亂,斗膽祈求暫假單于虛譽,能以制令節制邊胡趨義而行……」

  聽到段蘭講出自己這名位上的訴求,溫放之還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而居坐末席的慕容霸先是皺起了眉頭,旋即嘴角便泛起了冷笑。

  大單于號,至於三國及晉,逐漸變得泛濫起來,各邊胡虜凡勢力稍大,往往都要自冠此號,以示地位要超出周邊諸胡酋首一頭,並有節制周邊諸胡的權力。段氏前代的確也曾得授大單于號,鮮卑慕容廆也曾稱鮮卑大單于,只是慕容皝繼統之後,卻被南國朝廷將此稱號剝奪。

  無論大單于號再怎麼泛濫,有一點是沒改變的,那就是凡加此號的胡酋必須要是區域中絕對強者。往年段部稱豪遼西,這一點自然沒問題,但如今段蘭所率一群亡族之餘,趁於各邊博弈巧作偷食,居然就敢奢望此位,自然令慕容霸頗感不屑。

  對於段蘭的訴求,溫放之並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說道:「目下行台施用首務,仍是蕩平羯逆,全我故國。至於各邊英勇歸義,自然不會無視。永嘉以來,王業遷遠,諸制不存,復興途中,一切都需創建。段公今次棄賊歸義,誠是可嘉,我今日行走此中,也是先代行台稍作慰勉,之後行台封授種種,自會陸續而來。」

  段蘭聽到這話,心中便有些不悅了。雖然溫放之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正面做出回應,這本身便就是一種表態了。

  他與洛陽行台接觸不多,還不太了解行台的做事風格,見溫放之如此敷衍,便覺是小覷了他而吝於封授,皺眉道:「遼邊亂中不乏秩序,羯主舊年馳騁中國,但用略遼邊之後,也每多挫折。兩邊世情,終究有別。我君、父舊年也受晉恩,如今也願攜眾歸義助用。但王恩斷絕多年,遼卒多有陌生,恩威不浴,恐是不能勇於用事。」

  溫放之聽到這話,臉上笑容仍是平淡:「生民適亂年久,人情如此,也是無可厚非。但我諸夏自是章制天邦,這一點遂古相傳,如日月恆久,素來都沒有違於章制、循於私情的道理。適之則安,不適則亡,羯勢舊年也曾洶湧,如今已成灶下餘燼,消亡未遠。至於四邊若真私情固執,那也只能布武邊荒,再作理定。新袍裁定,不著舊履,這一點也希望段公能仔細領會。」

  聽到溫放之將段蘭比作不合腳的破鞋,席中劉群等人臉色俱都微有異變,他們對於行台的風格,其實同樣不乏陌生,這些年來習慣了寄人籬下的虛與委蛇,見溫放之身在對方大本營中還要如此強硬的應對,心弦不免繃緊。

  段蘭是在稍作回味之後,才品出話語中的意思,臉色轉而陰鬱下來,同時語調也變得有些生硬,不復此前的和順:「國使高論,恕我邊胡識淺,不能領會。但若果真有善教於我,不妨長留此境,晝夜警我。」

  溫放之聽到這話後,便從席中站起來,笑容顯得有些恣意:「段公或是不知我是何人,我是行台沈大將軍親遣巡督遼務、兼撫諸夷。遼邊此境,自是諸夏故治,東南西北都可長留。段公願意聽教,自是大善,但我卻恐你財乏勢短,不能久奉,強要系留,多是累人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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