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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行台北伐、西征各項軍事行動始終沒有停止,但此一類的兵事卻多隻發生在遠在黃河之北或者潼關以西,江東本土完全無受影響。

  當然也並不是說江東本土便全無戈事,類似會稽南部的山越、江州所在的傒蠻,仍然偶有騷亂發生,但是規模俱都不大,也根本沒有擴散的趨勢,便被各地守備的郡兵們給撲滅。

  隨著江北郡縣日漸平穩,多有僑民分批回遷,也讓民間各種僑土糾紛越來越少。以沈氏為首的吳鄉豪強們放免蔭戶、奴婢風潮也持久不息,這些人口被放免之後,又讓地方郡縣憑添眾多墾荒的勞動力,地方上的經營越來越有成效。

  這種地方事務的進步,江州的郡縣反而將原本江東核心的三吳地區甩在了身後,這也是因為原本三吳之地開發便遠遠高於江州,如今江州後起發力,仍在奮力追趕。

  所謂府庫盈實,戶有餘糧。有了穩定的生存環境,又有大片荒田可供開墾,生民自然不惜體力,耕織勤勉,樂頌盛世。像是往年那種成群結隊的流民風潮,已經漸漸絕跡於江東。

  許多地方官員為了增加政績,但又沒有眾多的亡戶可供招撫,難免要將主意打到那些山野之間的蠻夷之眾身上。將那些人眾驅趕出山野,教以耕織,編戶入籍。

  久亂之後,生民更知和平穩定的可貴,對於各種紛亂事跡更是深惡痛絕。即便是鄉境之內有豪強不忿王法越來越嚴謹苛刻,損害他們鄉資眾多,但也根本就煽動不起來民亂。

  即便是偶有此類紛亂發生,甚至不待朝廷反應過來、調集兵眾平叛,便不乏鄉人直接將這些作亂鄉豪檢舉撲殺。倒不是因為這些鄉民更加的恭謹知禮,只是擔心這些鄉豪將他們久盼之下、來之不易的安穩生活打破。

  如是一種局面,即便是台城內有人不甘寂寞、想要以匡扶朝綱大義之名來振奮皇權威嚴,加強中樞權威而與洛陽行台角力,也根本就乏人相應。

  這一類的人事暫且不論忠奸如何,最起碼的一點他們連皇帝那一關都過不了。

  洛陽行台創建最初一兩年的時間裡,不是沒有人上書,諫言沈大將軍勢位過甚,強枝凌干,特別吳人出身的體格,未必能夠獲得北方時流的擁戴,建議朝廷還是需要再選任僑門賢才共領北伐事務。

  這一類的諫言且不論意圖所在,最起碼一點現實的障礙就做不到,那就是江東政變後,幾家僑門深涉其中,但凡稍具才力者幾乎無有倖免,也根本就挑不出來能夠與沈大將軍共同分擔北伐事務的人選來。

  而這其中還有最重要一點,那就是皇帝的表態:「朕與梁公,私情以論,親戚手足。在公而言,朕非厚德之主,屢有兵禍干闕,梁公數扶鼎業危亡動盪,擎國器於塵埃。古來賢臣,未過此數。當世之內,人臣之賢無過中興諸人,朕之德力亦遠遜先帝。先帝擇梁公於微末,嘉賞重託,遂使社稷興復達於中興群賢難及之功。事實俱在,無由人非。朕非剛愎之主,亦難忍此類以諫言奸之論!」

  就連皇帝都如此旗幟鮮明的表示對梁公的支持,甚至不惜搬出肅祖,群臣即便還有什麼遐思異議,便也都不敢搬在明面上去宣說討論。

  只是私下裡仍然不乏人作憂國憂民狀,嘆息此世本就不是王道昌盛的世道,此前便數有權臣凌越君主權威之上,到如今梁公沈維周更是加倍,恃親恃恩恃功恃眾恃才恃望,本身便已經達到歷代權臣都沒有達到的地步,如今皇帝又晦於見識,強阻言路。

  日後即便北伐功成,梁公也比羽翼更豐,待到鷹狼姿態畢露,天下更加無人可制吳兒。

  此一類的言論,皇帝不是沒有聽聞,而其私下裡也有向親近之人坦露心跡的時刻。

  「朕雖然不是雄才英斷之主,但僥倖也有一二中人的材質。有識之士都能望見的前勢,朕又怎麼可能不知?自古以來鼎位更迭,本就不是始於本朝故事。當中兇險悲愴,讓人不敢深思,大概德力俱不相配,天命豈能固守?」

  皇帝親近之人本也不多,能夠聽到他這一番嘆言的,無非衛皇后等寥寥幾人:「後漢之延,三國並立,或有英流才士事跡可夸,無非暴虐世道、加害生民而已。世祖所以得國,概有其因,然則及後德行漸衰,諸宗親所為,更無絲毫懷念社稷。天恩走轉,禍於家門不止,更覆及天下蒼生。」

  「諸夏未有之大禍生我家門之內,朕也非昏聵頑固之人,又豈敢再以德行自美。況中宗所以得位,本就立於人情苟且之際,無功無德可以彪炳於籍。我父因有雄才偉力,才能攢聚國勢人情不崩。但朕卻實在無有此等志力,順承此位,沖幼之際便遭殃不斷,歷事越久,又怎麼會不知鼎位之重,孤弱難撐的道理?」

  每每講到這裡,皇帝眉目之間卻少有悲憤,可見自幼以來種種遭遇也讓他越來越認清了現實:「世事真是欠於公允,朕本來就乏於志力,卻無奈生於此家。我家姊夫才力、氣概俱是優異之選,偏偏生長於吳鄉偏遠之地。人或謂其鷹狼不遠,這又何嘗不是世道當然之事?」

  「朕之往年,先受大舅擺布,後受母后斥教,未嘗能有一日自主。就算如今再入於姊夫指掌,也不過只是舊俗常態罷了。世道餘子譏我諷我,其中又有幾人可以身捐難?朕非不愛大位,不愛祖業,無奈根基敗壞,天眷早失,革鼎之患,不始於朕,祖宗有靈,也不會以此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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