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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溫嶠則是一個例外,一方面其人名起於中朝,不限於南北,另一方面便是劉琨的緣故。溫嶠作為劉琨的外甥南來勸進,作為晚渡之臣,有襄定內亂之功,權位更是達到人臣極致。所以溫嶠在北方遼地名聲也是不弱,在去年中原大戰之前甚至還要名重於沈哲子。

  「江東瓊林嘉樹,秀枝並出,小子何幸之有,竟有勞溫氏賢兄遠出來見。」

  遼地一眾人自然以慕容恪為主,慕容恪親行上前,遠遠便對溫放之抱拳施禮,態度可謂恭謹無比。

  溫放之眼見這一幕,眸中也是忍不住閃過一絲異色。

  此前遼地來人略有失落和不滿,其實溫放之本身也是不想過來的,他更樂意跟在大都督身邊往匠戶營里鑽,去欣賞那些新奇物件。但在都督府一眾從事中,他年齡小資歷淺,而且近來因為跟大都督出入相隨,被人笑是侫幸,所以才被打發了這一個跑腿的閒差。

  是的,都督府的確不重視遼地的來使。雖然此前是主動去與慕容氏溝通,但姿態很高,開出的條件也很苛刻,與其說是謀求合作,不如說是拱火。畢竟慕容氏僅僅只是遼地一稍有勢大的虜酋而已,甚至還不如段氏在南面知名度高。

  而在面對淮南這麼苛刻的要求,慕容氏居然還能放低身段來談,可見本身境況已經變得非常惡劣,急需來自外部的助力。都督府上下多多少少都沾染一點唯實力論的風氣,對於這樣一個虛弱的所謂合作對象,自然談不上有多看重。

  不過在見到慕容恪之後,溫放之倒是不免有些改觀。這個虜酋之子年齡似乎比自己還要小,但卻並無尋常胡人蠻夷氣息,相貌中雖然胡態濃厚但也充滿英挺,尤其言談舉止更與冠纓子弟近似,單單這一點,已經足夠人高看幾分。

  溫放之這幾日長跟隨於大都督身畔,倒也偶有聽到大都督談起這個遼東的慕容氏,大都督曾言道其家能夠以胡虜之本質盤臥於一方,累世以傳,並且廣得流落遼地的華夏人士擁戴,可知其家自有非凡之處,假以時日,極有可能會成為繼於賊趙而起的新的禍患。

  這一個評價已經非常高了,雖然大都督興兵以來便以石趙為最大對手,並且將之打殘四分五裂,去年更是鯨吞黃河以南大片疆土,直接擊垮石趙當中重要的一股割據力量。

  但是作為曾經統治整個北方的羯胡,至今所殘留力量仍然極大,甚至在未來可見數年之內,都會是淮南最大的敵人,尤其是石虎這個內鬥中的勝利者。

  可是大都督居然評價這個蝸居遼地,本身還在分裂,又被石虎窮攻殘喘的慕容氏居然有能夠取代石趙成為晉祚大敵的潛力,哪怕溫放之對大都督所論向來深信不疑,但對此仍然有些不能盡信。

  不過在看到慕容氏隨便派出一個作為質子的子弟便有如此氣度,溫放之對大都督這一判斷不免就信了幾分,也因此更加審視其這個慕容恪來。

  時人重於儀表,倒也並不全以胡態為卑劣,譬如肅祖便有幾分碧眸黃須,但仍被時流推舉為人主雄顧姿態。這個慕容恪看起來便是胡中英類,在接下來一起乘船前往壽春途中,溫放之也發現如封弈那些隨員們,對慕容恪的尊敬也都不是作偽。

  可見這個慕容恪或者說其父慕容皝,的確應該是俱有讓人景從咸附的氣質。像封弈這樣的人,雖然在淮南人看來有幾分甘於從賊的下流,但也不得不說儀態、談吐甚至是才能都有可觀。而能讓這樣的人物甘心為用、殷勤奔走,卻不僅僅只是強權壓迫能夠做到的。

  所以接下來的行途中,溫放之也是打起精神來應對,不敢再敷衍。畢竟他身系其父溫嶠並整個都督府的尊嚴,若是表現的過分荒唐,便是自辱於人。

  遼地等人對溫放之也都不敢怠慢,一者自然是因為其出身,二者自然也是今次前來的使命就是要低頭求援,不敢要強。

  自清口到壽春,這一段淮河水程並兩岸風光自是繁華異常,尤其兩鎮首長都達成共識,下面自然更加深了交流。

  淮水兩岸阡陌交錯,初夏新耕,禾浪滾滾延伸至目不可及,耕牛漫行於郊野,農人俯仰于田壟,畫面之和美令人神往不已。

  而河道上則更是忙碌異常,大大小小舟船往來不斷,千石之容量都只是尋常,往來船工們號聲與水流聲交織成為一曲嘈雜而又令人振奮躁動的樂章,站在船上望乎左右,更是大生目不暇接之感。

  遼地今次所選派使者以晉人為主,如渤海封氏、北平陽氏之類,都是例顯於中朝又因北方戰亂而不得已投奔遼地。

  遼地慕容氏如慕容廆、慕容皝,的確都不乏英主姿態,父子相繼經營偏隅之地,也是成果卓然,如今慕容氏勢力範圍所在的棘城並昌黎等地,更可以說是遼地第一等繁榮所在,而這也是慕容氏能夠受到北地晉人擁戴追隨的原因之一。

  但世事真的是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這些人遊行於如此天中樂土所在,才知人世繁華竟可達於此境,與之相比,他們所以為的遼地繁榮簡直就與蠻荒之土無異。

  尤其一些永嘉之後便一直羈留遼地、沒有返回中土的人,一路行來勝覽繁華,口中已是忍不住嗟嘆連連,更有人甚至垂淚嘆息:「何以蒼天獨薄永嘉亡魂!若是當年晉世得此大治境地,怎麼會有胡奴兇橫、戕害華夏之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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