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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洪聽到這話,先是微微一愣,沈哲子以為他沒有聽清楚,便又換一種表述方式:「我是以物態為混元,外力為妙功,即萬物都要保持勻直而進或靜止之態,直到外力施加為止。」

  「為何不言有無,而言動靜?外力轍動而混元不復?那是否就是說,若能摒盡外力,則混元便能復得?」

  沈哲子原本還在思忖該要怎麼表述才能更得理解,但是聽到葛洪自己的解讀和延伸,頓時便有大開眼界之感。難怪人家小仙師盛名流傳千數年,果然是造詣深厚,萬事萬物都能納入他自己體系中。但作為力學基石的牛頓第一定律被這麼一反推解讀,總感覺味道怪怪的。

  對於沈哲子的感想,葛洪倒是無暇關注,或者說彼此思維與關注點根本就不存在默契。沈哲子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只是讓他大感突兀,但是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這話似是頗有微言大義。

  而且沈哲子這一句話與他過往所讀經義又大有不同,言之過分直白並篤定,並沒有什麼玄虛謎繞,只需要能舉反例便能輕易辯駁。所以他不太認可沈哲子那種淺直精準的表述,覺得不如有無這種玄道概念來得自然。

  但他也知道沈哲子性情不乏狂妄,既然敢於如此表述,那麼就是說,這句話是根本不可能被質疑的?摒棄外力,反璞於道,這倒也是一種並不新鮮的說法,那其真正的玄機意義所在,便在於這個摒棄外力的過程?

  「靜止便是枯槁之境,勻速直線我則將之稱為逍遙之境,這便是兩種人眼可觀的道境姿態,當然這是寄道於物。至於寄道於人,則更有諸多非凡姿態,這就不是我能勝論,尚要先生等真正的道德之士才能詳作深論。」

  當葛洪開口做出解讀的時候,沈哲子便察覺到節奏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中,小仙翁在玄理上的積累之深,真是已經達到了海納百川、無物不容的程度。

  說話間,他將一個杯子放在平鋪在書案的紙面上,然後將紙驀地抽出,又指著那留在原位的杯子笑語道:「這難道不是一種道性物存?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這就是物尚慣性,賢尚慣性。我所言或是短淺,但天地至極、萬事萬物俱無其外,無懼人抨議而非。」

  葛洪本來還在思忖這淺顯之言當中深意,聽到沈哲子這麼說,便不免有幾分爭強之心,也想舉出一個反例來反駁沈哲子,但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合適的例子,只是沉聲道:「物靜尚可領會,但若說勻速直行長持不改,這實在讓人不能盡信……」

  「莫非先生以為萬物靜止不動便是尋常易得之境?我為何要將外力言作妙功?如此尋常一物,置於案上才得支撐,若下無支撐,則必墜落於地。可見即便眼無所見,此物也一直受於外力所迫,沖正抵消才得於安靜,如此偉力涉於萬物難道不可稱之妙功?」

  沈哲子講到這裡,語調已經隱有幾分亢奮:「以此力功之說,萬事萬物無可不論,依先生所見,是否可於聖賢之外再成新說?」

  葛洪聽到這裡,神態再作異變,身為一個資深的宗教人士,他對此感觸自然不免更深。

  沈哲子幾句淺顯之言,看起來沒有什麼奇特,但若能真的勝論萬物,這便可稱之近道之言。雖然以物寓道總是顯得怪異,但若人果真都涉於所謂妙功外力之中,這便是言及他們切身,自然有著極大的意義。

  眼見葛洪陷入了沉思,沈哲子便也不再急於發言。

  單純的牛頓力學和幾個定律,若僅僅只是孤立存在,說破天也很難對社會產生多重大的影響。沈哲子之所以要與葛洪探討,也是為了尋找一些理論上的支持。一旦有了這方面的支撐,便有了繼續推動和延伸挖掘的潛力。若是沒有土壤,則獨木難支。

  就連佛教東傳,都要先作改頭換面,與儒道媾和,吸收接納原本存在於這片土地的各種元素以加強自己的適應性。

  而葛洪或者說天師道就是沈哲子選擇嫁接的一個母株,雖然他也不清楚未來攙雜著玄道理論的力學定律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本想趁火打劫,不意弄假成真這種例子實在太多,一個有瑕疵的起點未必不能促成一個美好的結果,而一個高尚的動機也未必就一定會得於始終。

  而牛頓第一定律的意義所在並不是一些曲意解讀能夠抹殺的,首先便是提出了慣性這一重要概念,並且因此引申出測量這一行為的重要性,這也是物理研究的一個起點。而有了這樣一個起點,才有了後續多種發展的基石。

  如果眼下的天師道已經有了後世那種所謂現代宗教的龐大教理體系,沈哲子也不會過分的介入其中。但是如今的天師道仍然還在一個發展成熟的階段,對於各種已存的觀點、理論仍處於吸收和容納的階段。

  對沈哲子來說,牛頓第一定律的意義還在於提出了「可證偽」這樣一個科學觀念。即就是說,我可以通過理論和實踐的操作,來證明你的定律是不是對的。

  這應該是科學與玄學的一個分界點,牛頓定律再怎麼偉大,在未來某一個時間段一定會被證明其局限性,但是神說要有光,這句話千百年都無從證實。錯誤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迷和無從分辨。

  很顯然,短時間內葛洪還是無法盡數消化沈哲子今晚所言一切,而沈哲子也沒有時間就這麼一直等下去,畢竟家裡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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