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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堪想要向河南謀求出路,所以淮南軍與其必然會有一戰。沈哲子原本的打算是,在六月之前徹底清掃掉陳光亂軍,然後集結淮南軍重兵陳設於黃河南岸,同時連結徐州軍外援,主動發起對石堪的進攻,在黃河上與石堪進行一戰,打消其人干涉河南的能力,然後再謹守黃河一線,西進攻取洛陽。

  之所以首先攻打陳光而不是進取洛陽,一則是因為洛陽坐擁八關之險,而且目標太大。一旦沈哲子西進洛陽,無論是河北的石堪,還是河南的陳光,肯定都會渾水摸魚,出兵干涉。

  而陳留則不然,陳光雖然名義上從屬於石堪,但畢竟是獨立在外的勢力,於石堪而言既無切膚之痛,也無目標衝突。即便是其人要出兵干涉,肯定也會控制規模,絕不可能提重兵南來為救陳光而與淮南決一死戰。

  至於桃豹,洛陽於他是庇護,同時也是一層枷鎖。就像是老農懷擁重金,須臾不敢離家。其人應是更樂於置身事外,做個螳螂捕蟬之後的黃雀,坐觀成敗,等待著分一杯殘羹,不可能放棄洛陽這麼優越的根據地而提兵外出參與到根本沒有利益可圖的戰爭中。

  可是淮南軍在剿滅陳光亂軍的過程中遭遇了阻滯,這會給戰事帶來許多莫測的影響,甚至有可能石堪會主動南來,桃豹也變得不安分,接下來淮南軍可能要面對多線作戰。

  不過幸在沈哲子在開戰伊始便制定了大的作戰目標,在保持西圍東剿的情況下,作為臨時大本營的許昌也已經集聚了超過五萬的兵力,就算提前與石堪展開對戰,淮南軍也能不落下風,只是不能如預想中那樣保持絕對優勢。

  第0887章 亂軍來使

  六月初,沈哲子自許昌東進趕到了陳留圉城,臨於前線查看一下具體戰事詳情,以及稍後所要做出的修改。

  圉城是淮南軍新進收復的區域,沈哲子一路行來,還能看到野中不乏攻堅拔寨的戰爭痕跡殘留。如今此境亂軍早被清掃一空,轉而作為淮南軍繼續保持攻勢的前線大本營,韓晃統率近萬大軍駐守於此。

  沈哲子趕來此地的時候,韓晃以降十數名戰將出迎,未等到沈哲子開口,眾人已經滿臉愧色躬身請罪。一個團體從無到有逐漸有了凝聚力,乃至於以身為這個團體一員而感到自豪,自然會衍生出獨有的特質,淮南的特質就是務實以及傲氣。

  今次陳留戰事初期確是連戰連捷,淮南軍以摧枯拉朽之勢鯨吞賊眾。但就事論事,這並不值得驕傲,淮南軍有著最優越的軍備補給,有著最亮眼的功勳戰績,剿滅區區一路殘破亂軍,勝是理所當然,敗是不可原諒。此前他們還譏笑徐州軍定亂無能,還要靠淮南軍出手相助才能解決掉劉徵亂軍,可是如今困境臨於自身頭上,也實在是不能釋懷。

  沈哲子原本對前線諸將也是心存幾分不滿,即便是指定戰略計劃的時候,對於陳光亂軍在戰術上有所輕視,但以淮南軍的基礎和實力不應損失如此慘重。這樣的作戰表現,簡直較之此前都有不如,讓沈哲子感覺這數年養軍近似一個笑話。

  不過眼見韓晃等將領們眼中俱都密布血絲,可見也是深深為此感到羞愧與焦灼,並非刻意作態。他也不好直接當眾訓斥眾將,便在眾將陪同下先入軍營。

  圉城也是陳留郡中人文氣氛濃厚的一地,屢有賢臣名士顯著一時,比如漢末名士蔡邕,歷事曹魏五代君王的名臣高柔,還有針砭時弊而作《徙戎論》的江統,俱都是圉城人。甚至於就連後世被推崇為才高八斗的陳思王曹植,也曾在這裡生活過很長時間。

  但所謂的人文氣氛在這亂世之際只是一種奢侈,屢經戰火摧殘後也早已經蕩然無存,與沈哲子初到豫州時所見別處郡縣之荒涼並無區別。

  淮南軍大營建築在蔡水附近、築土堆成的高崗上,營盤之大不遜城池。這其實也是沈哲子的指示,這一座營盤在定亂完畢之後將會作為營建新城的基礎,以便於快速在收復地上建立起屯田民生據點。

  所以這一座營盤修築的較之尋常軍用要牢固得多,騎兵奔行將土基踩踏夯實,層層堆疊而顯高於上,甚至就連營外的蔡水都在進一步挖掘深闊,興築水利。如此一個成體系的工事,自然不可能在旬日之內完成,所以當沈哲子到達的時候,此處仍有大量勞役在辛勤勞作。

  這些勞役們,大多都是陳留當地所俘獲丁口,一個個面帶菜色,衣衫襤褸,神情憂苦麻木,恍如行屍走肉,風貌較之南面潁川、陳郡等鄉民不可同日而語。所以這一幕興建畫面,也實在談不上欣欣向榮、令人振奮,壕塹之間甚至還殘留著一些來飢疲倒斃、來不及收撿的屍首。而淮南軍對這些俘虜勞役們的役使也實在談不上溫和,打罵刑罰都是尋常。

  慈不掌兵,雖然只區區四字,但沈哲子在過江北伐之後,也是逐年增加對這字面之下的殘忍加深了解。不是自誇,此世當中言及對小民的體恤,少有人能比得上他。但當上升到軍事戰略的層面上,他心中對小民那一份體恤,更近似一種假惺惺的自我麻痹,因為根本就做不到。

  平心而論,這些民眾們即便是有從賊之實,但他們本身並無大罪,絕大多數都是身不由己的掙扎求活而已,淪為野心者的踏腳石,即便是要歸罪懲罰,也不應該懲罰到他們頭上。

  沈哲子偶爾也在思考,自己所謂的正義王師,言道施虐於民,與胡虜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別而已,本質都是相通。哪怕是最終北伐成功,在他有生之年,也極難看到生民永無饑饉、老幼咸安於室的真正太平盛世,那他奮鬥一生意義究竟該要以何種標準來衡量?成王敗寇,無非屍骸白骨堆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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