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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安聽到小娘子這麼說,心緒陡然一沉,他不是什麼驍勇戰將,麾下也無萬眾景從,能從亂世掙扎至今,就靠恩義結識於人,每每危難來臨時,不乏人冒險來告,因此常能夠躲避災禍。

  不過這小娘子所言王雪其人,淳于安真是不知。他也不是有目的的恩義籠絡別人,所以每每施惠於人也不怎麼深記,許多人受過他的恩惠就此杳無音訊,但也有人以恩義相報,他都已經不記得了。不過他來到下相時間也不久,既然是澤里的人,又是同鄉……

  略加思忖之後,淳于安才想起來,他剛剛來到此處的時候,心內憂患意識極重,唯恐被澤中亂軍偷襲,所以在野澤周邊集結人力以警戒。當時捕獲到幾十名澤里的漁夫,其中有一個滿臉麻痕的老卒,審問時言是琅琊費縣人,恰好是他同鄉。

  淳于安本就不是嗜殺之人,況且那些漁夫明顯就是悽苦鄉民,也不忍加害。當時他是打算將這些人安置在下相縣中,不要再去從賊遭害。但是他那一個同鄉卻是嚎哭乞饒,言是澤中還有他的妻小,他若留下來,妻小隻怕不能保住性命。

  於是淳于安便將其人放走,看來眼前這對母女便是他那位同鄉的家眷了。想到其人當時無論如何都要返回澤中,可知親情濃厚,如今卻將視若性命的家人送出來向自己報信託庇,應是其人已經心存死志,不願家人再身陷死局。

  「小娘子不必多禮,君侯之名實在不敢當,我與你父雖無深誼,但既然身為同鄉,又有結義之厚,我一定盡力保你們安穩。只是你父還有什麼交代,可否詳細道來?」

  淳于安和顏悅色說道,然而心情卻算不上輕鬆。野澤中亂軍會出兵來犯,這一點他從不存僥倖之想,所以近來也是竭盡所能的修武。對方集結而來,大約是已經摸清楚他的底細,而他境中卻少有人深入野澤,敵人這麼快就有所洞悉,可見極有可能是在別處得到消息。

  這幾人磕磕絆絆,講起來也都混亂得很,淳于安也是耐心傾聽,好不容易才梳理出一條線索。

  他那個老鄉王雪居然能夠憑著漁獵技藝在亂軍中混出頭來,可以想見那一時期亂軍已是岌岌可危,極有可能會有覆亡之危。要知道剿滅亂軍從來都不必仰於軍事一途,幾萬人聚集在野澤中,只要封鎖得當,餓都能將他們餓垮,甚至連一個漁夫都願意許以軍職之厚,只為了能夠多一口吃的。

  不過在這些人講述中,亂軍近來態勢卻有好轉,頻頻在外擄掠每每都有所得。而且從其言中可知,就像撿一樣輕鬆,所得俱都是澤中緊缺之物,仿佛如有神助。

  聽到這裡,饒是淳于安生性淡泊,一時間也是忍不住掩面長嘆。亂軍不是如有神助,是有國賊相助啊!

  不同於王雪那種混沌的視角,淳于安在徐州如今地位已經不低,因此能夠得知更多內情。去年下半年開始,亂軍頻頻侵擾於外,鎮中同僚也都聚集起來商討一番,當時還是樂觀居多,認為這其實是一個好現象,說明亂軍在野澤中已經呆不住了,所以要冒著風險上岸擄掠。

  當時郗公也是欣喜不已,甚至親自抵達彭城,針對亂軍做出幾次圍剿布置,但亂軍實在太狡猾,每每撲空。後來皇帝大婚,郗公要歸都入賀,軍事只能分付眾將,此事暫且擱置下來。但各軍也都分別入剿,斬獲豐厚。而後亂軍陷入竭斯底里,頻頻攻堅頻頻得手,雙方已經漸漸打出真火。

  淳于安也是因為亂軍陡然變得活躍起來而有所警惕,擔心他們會冒險攻打自己這一個大縣目標,但其實心裡還是保有樂觀之想。因為從軍功傳報來看,亂軍實在落在下風,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現在聽到王雪家眷們的講述,哪裡是亂軍被打得傷亡慘重而狗急跳牆,分明是已經跟周邊某個或某幾個勢力大的軍頭有了實質性的合作。亂軍讓出野澤中的生民性命,給那些軍頭們粉飾軍功。而軍頭們則負責在陸地上給他們尋找目標,補充給養!

  不幸的是,這一次淳于安所在的下相縣成了一個目標!

  想到這裡,淳于安心內已是一片悲涼,同時也不乏愧疚。那個同鄉王雪也是一個苦命人,能夠在野澤中混出頭來可謂蒼天庇佑,其人本不必冒險通知自己,但卻難捨恩義,大概也想趁機將妻女送到安穩所在,不要再參與到這種天怒人怨的作孽中。

  可是這一次,很明顯是徐鎮其他一些軍頭對自己的不滿已經落實到行動中。自己就算能夠先一步得知險情,背後之人未必會容許自己生離此境!在這混亂世道中,敵人並不惹人生厭,惹人生厭的乃是同伴中的異類!

  「將兩位娘子並門人送下去休息。」

  生死,淳于安並不在意,就算以前在意,但見慣了生死之後,也知不能強求。他只是可惜下相這一片地方,生民又要遭殃。也惋惜他那一位同鄉王雪的用心,自己今次只怕很難完成託付了。

  在堂上枯坐片刻後,突然門下又有來報,有一隊規模不小的商隊路過求入縣中歇息一晚。

  「告訴他們,若有交易儘快完成,速速離縣!」

  淳于安聽到這話後,心內先是一動,眼下行商自然有護衛隨行,眼下縣中正缺武力。但轉念一想,眼下此處已經腹背受制,將成死地,無謂再拉上百十人陪葬,再說也不能保證那些人的來歷,未免引狼入室,於是便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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