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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哲子一路咬緊琅琊王氏不鬆口,並不再是利益之爭,而是對舊有路線的批判。王導等王氏族人,雖然表面上退出了實際的施政決策,但是所留下來的影響卻仍根深蒂固。只要這個影響還存在著,那麼無論王導下不下台,在位者何人,對局面的限制便始終存在著。

  沈哲子也清楚得很,他如今的時譽如此之高,除了本身的功業和沈家的權勢影響之外,也不乏人私下裡推波助瀾,想要將他捧殺。與其在最風光的時候選擇喑聲而處,韜光養晦,他索性選擇一個更大的挑戰目標。

  沈園的《詠懷》詩是一個信號,當沈哲子在沈園誦詩之後,建康城許多集會場合里,幾乎同一時間出現了對於王衍等中朝執政的批判聲,甚至坊間直接開始上演早年石勒排牆埋殺中朝公卿以及王衍勸說石勒稱帝等有關的劇目。至於王衍狡兔三窟之類的黑材料,更是在第一時間迅速在都內擴散!

  如此浩大之風波,自然第一時間傳入台城,台城之內也是一片譁然。早前不乏人冷眼旁觀沈園集會,甚至不乏人暗鄙沈維周其人,雖然功大名高,但卻仍然只是執迷於惑眾邀寵此類小術,格局氣量實在有欠。當這一場風波掀起後,倏忽間便成燎原之勢,實在令人猝不及防。

  中書令褚翜匆匆將參與沈園之會的兒子褚希召回,詳細詢問宴會種種,以及當時在場眾人的反應。

  褚希便也一五一十道出,不敢有所遺漏「當時席中也有駁於沈維周者,清談養性,非是衰聲,強秦暴起,掃滅六國,盛極一時但卻二世而斬,其時未有玄聲,該要罪誰?大運自有興廢,豈必二三子之罪!」

  褚翜聽到這裡,眸光閃了一閃,繼而又問道:「沈維周是如何回答?」

  「沈維周言道,居安思危,有備無患。王夷甫其人居其位而不敬於業,守其職而不盡於責,任其事而不勞于思,負其譽而不惠於眾,無德而祿,因是而殃。一人失德,則天下衰。燕巢幕上,其罪難辭!」

  褚希原原本本回答道。

  褚翜聽完後,神態略有沉思,又過片刻之後,才又望向兒子:「你既然身臨此會,心內可有思得?」

  「兒、兒子覺得,沈維周言雖有厲,但並無悖義。神州陸沉,王夷甫之輩,也、也確是難辭其咎……」

  褚希一邊打量著父親的神態,一邊小心翼翼說道。

  褚翜聞言後,嘴角泛起一絲笑容,只是略顯苦澀,他撫著兒子發頂,感慨說道:「若是我兒能得沈維周一二,父輩毋須長憂。」

  他這一番感慨,心情可謂複雜,其實中朝王夷甫之流是是非非,雖無公論,但卻自在人心。沈維周這一番看法,算不上什麼真知灼見。而這一場風波,內容如何還是次要,最重要還是選擇的時機。

  褚翜還是小看了沈家尤其是沈維周其人的格局,原本他以為憑著司馬勛之事將王導逼出台城,從而讓沈家取得執政之位已經是沈家這一階段最高目標。所以他近來一直都在思忖淮南有關的事宜,因為這是接下來爭執的重點所在。

  雖然沈維周再歸淮南主持北上已經漸成定局,但是具體到職權劃分以及政令行使、軍務安排方面等細節,還有太多文章可做。褚翜本身便有曾在豫南、淮上用事的經歷,再連結一部分時局內的豫州僑門,未必不能以鄉眷為理由從沈維周口內略作奪食。

  可是沈維周突然在這時候發動對王衍其人乃至於整個琅琊王氏的聲望打擊,則就打亂了褚翜的步驟,讓他陷入兩難之境。

  江東朝廷以越府為基礎,而琅琊王氏便是越府中最為醒目的標籤。沈維周明面上在打擊王衍,實際上則是在發動一場去越府化的改革,所以整個青徐僑門或多或少都要遭受波及。

  豫州僑門雖然不乏在越府任事,但絕對比不上青徐僑門幾乎合宗合鄉的在越府任事那種規模,所以在南渡之初,豫州人家便一直處在弱勢之中。雖然青徐僑門包括琅琊王氏近年來屢受打擊,但仍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對其繼續進行追擊,也是符合豫州人的利益。

  最起碼,在這一場風波中能夠將更多的青徐人家踢出局外,自然相應的會有更多豫州人家登上位置。甚至於就連褚翜眼下都在猶豫是要繼續奪食淮南,還是順勢鞏固中樞勢位。至於那些不在位的人家,等待登場早已望眼欲穿,可想而知會作何選擇。

  當然,沈維周發動時機之巧妙還在於,眼下正是王導被逼出台城,青徐人家自己內部也在進行調整的空當,根本不可能團結起來以一個整體的面目來應對這一場風波。

  似乎是為了印證褚翜的猜測,他這裡還在沉思,派出查探消息的屬官已經匆匆返回,告知諸葛恢剛才不久告病離台歸家,擺明是不想攙和這一件事。諸葛恢選擇迴避,看起來是有點不識大體,罔顧青徐僑門整體利益,但是同殿為臣日久,褚翜也是深知諸葛恢所面對的困境,說到底還是對王導心存畏懼。

  王導手段如何,時局中沒有人不清楚。諸葛恢如果要為了青徐僑門整體利益而硬撼沈氏,那麼難免會給予王導復起的機會。王導如果一旦重歸台城,未必會直接與沈家針鋒相對,反而極有可能回過頭來將諸葛恢這個青徐僑門的備選給踢走。

  是犧牲自己成全大家,還是首先保全自己不受所害?很明顯,諸葛恢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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