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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石勒又講起這些舊事俗論,石虎雖然極力忍耐,但眉目間還是頗有煩躁流露出來。

  然而石勒卻恍如未覺,仍在作感慨嘆言:「早年居鄉,大宅華裳都欲求不得。至於今日,華夏都入庭門,才知人能享者終究有限,衫袍一領,坐臥一榻,飲則數升,食則半斗……」

  「終究還是有不同,往年苦役如牛馬,如今英雄俱鷹犬。匹夫之時,常懷大怨,志不能舒,意不能暢。如今天下供養,一念意動,四海難閒。喜怒之間,天地變色,寒傖難有此樂!」

  石虎終究忍不住,反駁了一句:「君王自有大欲,主上真不宜作此頹聲懶念。若是傳於廷外,難免為人所笑……」

  石勒聽到這話,神態驀地一滯,繼而眸中精光一閃,原本略顯慵懶的姿態蕩然無存,當其視線直望向石虎時,石虎心內已是一凜,忙不迭彎腰垂首,不敢再言。

  「我本寒家子,宗中無所傳,幸逢英雄之世,憑此一身而起!刀下遊魂,哪一個不是英偉丈夫?大亂而後定,寒傖至於尊位,古來未有!此世誰敢笑我?誰又配笑我?」

  講到這裡的時候,石勒已經雄立而起,行至石虎身前,手掌搭在他肩上。而石虎額頭已經隱有冷汗,忙不迭深跪下去。

  「早前大勢紛亂,華夏都成沸湯,到最後成全者唯我一家而已!我家因何成事?王能道我一二?」

  石虎聽到這問題,連忙開口道:「主上命格高貴,自非俗流,雄才大能馳騁……」

  「這都是廢話!門戶之內也不必再作虛辭,上至君國貴宗,下至蟻民小戶,同血同種,便如手足。若連手足都互殘,門衰人亡不遠!子繼父志,手足同心,人不能奪其產,才會有子孫共享此祖業的長久昌盛!」

  石勒講到這裡,言語中已經又帶上幾分苦口婆心的味道,垂首望向石虎嘆息道:「至於此位,已經內外絕遠,能與我共為憂愁者,越來越少。我是多盼王能近侍在側,常思興業不易,不失警惕之心。」

  「老來多敬畏,不敢違天命。此生際遇之離奇,古今都未有。夜中神困體倦,仍然不敢深眠,唯恐醒來是夢。我是何幸之有,得天意厚愛至此,因是不敢怠慢,唯恐失於天眷。」

  這一類思緒,大概是存於心內良久,只是沒有機會講出,此時再說起來,石勒都有幾分動情。

  「王之善戰,我是心知。這也是天意愛我,使我門中自養周公,百年又有何憂?大雅仁厚知禮,廣得士心。季龍驍勇能戰,力御群雄。祀、戎俱有繼承,共守此業,國器又怎會落於別家!」

  石虎仍然深拜在地不敢抬頭,只是聽到這裡的時候,雙眉已是頻頻顫動,心緒波動到了極點。

  「今次用事吳國,我本無計於王。倒也不是偏視,不過存心給小兒輩一番歷練。不過群臣多力薦,也不能罔顧眾情。你多成大事,今次向南我也放心,倒無更多叮囑。只是有一樁,司馬雖然失國,南鄉畢竟多冠帶。若能得其眾,即便不大用,虛位分餐,也能使人情歸順。」

  「臣必不負主上所用,今次南去,定破吳賊於淮上!」

  ……

  「還是小覷了中山王啊!近來我與程、徐等人,多在朝堂力薦太子掌軍。卻沒想到中山王外遁於野,廣募豪武。趙主恐將他留於國中反會生亂,只能無奈遣用。真是失策了,當時怎麼就沒有想到提醒趙主要將他圈禁府內!」

  崇仁里劉隗府中,劉隗一臉惋惜的嘆息說道,繼而望向對面的錢鳳說道:「世儀你向來不乏智計,依你所見,我此刻去見中山王求一隨軍之任,是否可行?」

  錢鳳聞言後稍作思忖,才說道:「鳳實在是拙於謀,不過勤思而已。卻有一事不解,不知明公因何急於南去?」

  劉隗聽到這話後,便有幾分尷尬,不過眼下門戶私話,倒也不必諱言太多,當即便嘆息道:「早年北來,實在是因奸邪迫害,走投無路,唯有此選。但羯國終究異俗,冠帶難立於此啊!早前世儀你諫我不妨少助季龍,我是基於義氣,不想自毀前聲。」

  「但如今果然季龍受遣,趙主這是縱虎為惡,讓人不敢苟同。早前此賊圍堵家門,如此折辱於我,而今得於兵勢,更不可遏!若讓此賊建功於南,非但故國遭殃,待其歸來後,我這門庭也是危矣!」

  劉隗一臉憂愁之色:「此非久居之鄉,我想請隨向南,倒不是要為賊助勢,只是希望能得機會歸國,奴事畢陳君王諸公,稍補前罪。」

  「鳳不敢為明公樂觀之想,前日有勸,只因事情尚有餘地,季龍還未定勢。可是現在,其人大軍在握,即將南行,志氣更亢。明公此時轉去,未必能夠得願,反倒極有可能再受其辱。」

  錢鳳就事論事,並不看好劉隗的打算。此前形勢還不明朗,石虎都敢直接派家兵圍堵劉隗府邸,如今更不會將他放在眼中。

  「難道只能坐望此賊逞凶?」

  劉隗之所以猶豫不決,正是因為憂慮於此,聽到錢鳳也這麼說,便更加的一籌莫展。

  「明公倒也不必如此頹志,今次季龍成行,明顯是悖於趙主意願。以臣凌於主上,自古難有善果。趙主又非庸類,難道不知縱惡之險?季龍強求此行,其實是將自己置於險處,勝負俱有所憂。我倒覺得明公不妨稍作靜望,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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